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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家靜 作品

第二十一章 主公,我的瞎眼又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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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嚶嚶嚶嚶嚶……”

自陳孛醒來,眼見陳家堡被人洗劫一空,一副災難過後的瘡痍荒蕪,便撒潑打滾,抱著陳白起便嚶嚶直哭。

哭得是上氣不接下氣,極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兒一樣。

陳孛雖已年過三十,但除卻眼角幾縷愛笑的歲月紋,麵容卻細嫩似少女,再加上長相偏書生氣,身材贏弱,是以行為舉止便十分弱受。

陳白起眉心突突直跳,忍住想一巴掌呼過去的衝動,她拉住他纏繞上來的雙臂,嚴肅道:“父親,我不過越國貿商一趟,塢堡究竟發生了何事致此?!”

昏迷期間布取水替他擦拭乾淨了燻黑的麵容,那與陳白起如出一轍的水湄杏眸梨花帶雨,他癟著嘴,滿腹憋屈憤懣,便扭絞著袖擺像倒豆子一樣全說了。

“為父又缺用度了,平日拮據得緊……嫵娘獻策,讓為父將佃戶今年的租金加重,再賣掉一些良田便能夠繼續舒適度日……”

嫵娘乃陳孛新納的一門妾侍,據聞模樣狐媚可人,又識床術情趣,乃陳孛目前最寵幸的姬妾之一。

“然後呢?”陳白起黑瞳滲滲,涼涼道。

陳孛抹了一把眼淚,仰起頭便振振有詞:“父自是接納其諫,但那群愚民偏生上堡來鬨,為父煩不勝煩,便令仆伇將他等打發走,誰知這群仆伇下手太重,失手打死了好幾個……”

他最後一句嘟噥完,似想到什麼,腦袋無力地耷拉下來,又開始癟嘴了:“數日後,為父便賣掉五百頃田地,趨趕走塢堡圍屋內多餘的佃戶,卻不想次日,他們便聚眾造反了……”

聽了陳孛的一番話後,陳白起簡直眼前一黑,險些被他這渣爹給活生生氣厄過去!

賣田?!

這個時期的戰國井田製已被自由買賣的土地私有製度所代替,所謂富者田連仟佰,貧者亡立稚之地。

平陵縣從沅水至酆陽都是陳氏的食封土地,而這一大片的土地幾乎能夠割據平陵縣的良田三分之一,倘若賣田則意味著大量的佃戶其及親屬因無地耕種,而失去生活的來源甚至住處。

再加上近三年平陵縣一直遭遇大旱,大部分耕田幾近顆粒不收,他不減免租稅便罷,卻還在加重稅賦,這簡直就是逼得人不得不反啊!

自古以後,封建地主階級和農民階級這個社會矛盾場景,如今倒是活生生在她眼前演了一遍。

而她的爹,就是這個萬惡剝削的奴隸主!

另外,戰國基本不興通商貿易,更甚少貨棧會買賣糧食,糧食基本可通貨幣,可貨幣卻難買到糧食,所以田地乃一個家族最重要、也是最有價值的財產,賣田這種餿主意誰家會腦殘地接納,賣了田以後他們一大家子吃什麼?!喝西北風嗎?

“你賣給誰了?”陳白起追問道。

陳孛眼神遊移一下,便可憐巴巴:“嚶嚶嚶……不、不記得了,為父要報官查辦,為父難受……”

“報官?人家怕是早就打定主意落草為寇了!平陵僻壤,無兵無器,且衙中無人主事,你報官何用?”陳白起冷譏一笑。

見他吐吞不言,她心中便存了疑,這渣爹究竟將田賣給了誰?平陵縣誰又拿得出五百頃田土的钜額糧帛?

這話陳白起絕非白口亂縐,她檢視過係統地圖上那一群紅名佃戶逃跑的方位,一連串攜家帶口數百人朝西移動,目的儘頭處是一個標誌著“戎狄匪窩”字樣山頭,她便知道了他們的打算。

平陵乃楚國最邊陲荒蕪之地,偏居南隅混雜著很多的蠻夷之邦,雖楚國實施郡縣征兵製,人人皆兵,但由於地方人煙稀少,也根本召集不了多少兵馬用來剿匪。

她曾試圖猜測過,在這個階級地位分明的年代奴欺主乃大罪,除了脫去戶籍逃亡之外,隻剩隱姓埋名加入一股悍匪起義勢力,共同抵禦奴隸主跟朝廷的剝削壓迫,彆無它法。

“那怎麼辦,不能就這樣算了,嬌娘啊,為父不能白讓人給欺負了啊!”陳孛紅著眼眶,氣鼓鼓道。

陳白起嘴角一抽,他是爹還她是爹啊,還朝著她撒嬌不依!

攤上這麼一個腦子不好使的渣爹,她感覺很心塞,明明以往在楚國丹陽陳孛可是被南華上人稱讚過“儀美哉,能扶危定傾,謙卑事之,與人同道,人可為動之”。

大體意思是指他,家能宜室國能宜事,為人謙遜,誰與他誌同道合,都會被他感動。

可自從被丹陽貶至平陵後,他便跟換一個似的傻缺了,犯下的種種蠢事簡直令人無法直視!

“父親,如今塢堡已被毀落大半,重鑄且身無分文,你當如何?”陳白起話鋒一轉,談起另一件正事。

陳父茫然搖頭,天真得有點傻地反問:“這種事不是一向是陳賈給出主意的嗎?對了,你這一趟與趙國貿貨可有賺到財物回來?”

“……”陳白起臉倏地一僵,眼珠子也開始飄移。

突然覺得她好像根本冇有資格指責她爹渣,因為她出去這一趟惹回來的禍恐怕更大。

她清了一下嗓子,趕緊道:“父親,嬌娘這趟買回來一些很有價值的越國奴隸,有識字,懂農耕,且……”

“我們如今都這般田地了,買戰犯奴隸豈非還得多養幾張嘴?”陳父打斷她不滿地嚷嚷著。

陳白起一噎。

“噯,總會有辦法解決的。”陳白起一考慮到現實,也隻能顧左右而言它了。

她在心中忍不住自嘲長歎——我都混成這樣,就算有一個活鮮鮮的主公突然蹦出,也怕是勾搭不上了——!

噠噠噠噠——突然,鬆林間由遠及近響起一陣悶沉的馬蹄聲,緊接著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奔至塢堡,卻是失蹤的陳賈身後吊著一大串仆伇滿頭大汗跑來。

“陳主——陳主——大幸!大幸也!賈於衙口棧道偶遇楚國公子滄月——區區雜役暴動,必能傾刻殲滅……”

陳白起踅過身看向塢堡閘門,驚異這貨竟敢再回來,但腦子將陳賈叫喊的話在腦子濾過一遍後,某根活躍的神經嘎然滯住。

楚國公子滄月?

等等,他說的不會是那個……曾任楚國的令尹,曾掌控著楚國數十萬軍隊的那個戰國四大公子滄月吧?!

數十錚錚鐵騎整齊劃一踏至塢堡前,甲光向日金鱗開,似刀刀金光刮目,氣勢較先前趙軍更為磅礴壓抑,但卻有與趙軍相似的鐵猩寒意撲嘯來入。

滄月鐵騎退側兩旁,黑踵的影子斜撒出一條陰迤過道,兩匹高大俊美通體雪白的盧噠噠優雅開路,一輛奢華轀輬車從後方駛出,其鬥拱車簷四角尖尖,吊掛著四串迎風叮噹作響的玉玲瓏,車內似隱約有嗡噥的梵音在嫋嫋盪漾。

然車停,音便亦止。

咯噔,塢堡內一眾嚥下一口唾沫,兩眼放空。

銀白滾綢鏽蟒紋的敝幔被左右恭謹掀起,一人姿態曼脕撿級至馬車下,四周已匍匐跪趴了一地。

他一身玄裝重袍,銷金刺繡的緋色長襟,領口端正襯著白紗中單,男子穿正紅有一種奇異的協調,曳撒層疊華麗逶迤傾瀉,細腰以冷硬的鐵鎧為帶,一頭潑墨長髮傾瀉於下,髮尾端以銅環束紮,佩環相扣。

玉鑄麵容,眉心一道誅紅,眉飛入鬢,帶起一絲不同尋常的冷煞之氣,偏睫毛極長,眼紋細長微挑,轉眸流動間卻無一絲魅妖之氣,染一層薄透晨曦之光,鋒棱儘現,反而更多是令人慼慼膽寒的尊貴威嚴之勢。

僅一眼,陳白起甚至尚來不及細思,轉便被瞎眼傳來的刺痛奪走心神,她感覺那隻眼瞳像要流血了一樣炙痛滾燙,她痛哼一聲,滿頭冷汗地趕緊撫緊它。

怎麼回事?這隻瞎眼怎恁地痛起來來了?

她並不知道的,在火燒火燎的痛苦之中,她那隻黑眸遽然變成了一隻冷俯高傲的金色豎瞳。

------題外話------

食封之地——來自食封製度,簡單來說就是朝府給有功之臣啊,大官寮啊,皇親之類賞封的土地,也可以當成是錢財,那個年代糧食就可以抵錢,吃飽飯不餓肚子比什麼都重要!所以,田土很重要!對農民而言,頭可斷血可流,田地不能賣!

另外,解釋一下,令尹這個官,這個官是諸侯楚國算得上是最高官銜了,是掌握政治事務,發號施令的最高官,其執掌一國之國柄,總得來說是總攬軍政大權於一身,所以公子滄月曾經在楚國很牛弊!是的,曾經!

另外提一下,在春秋戰國,公子不是誰都能這樣喊的,這是個尊稱,先秦稱諸侯國的兒子才叫公子,女兒也稱女公子,而公子不是年輕人的專稱,隻要冇當上世子冇稱王的公子們,一輩子都要被人稱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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