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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家靜 作品

第七十四章 主公,這裡麵一定有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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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一路,倒是對樾麓書院的人關注過甚,可有淵源?”孟嘗君麵露探究,那不輕不重的笑容,無端是有了幾分百泉皆凍咽的陰冷。

陳白起早知會被懷疑的了。

這一路上,她乾的很多事情有多冒險、有多出人意表,她自己其實也是知道的。

這一次也是,她全仗著事後他算帳找不著人的賴皮心態,才混摸至今。

她其實完全冇有必要摻入這“兩派”之間的鬥爭中來。

(兩派暗指沛南山長為代表的一股清流汪泉,一孟嘗君為代表的汙海濁流。)

可她考慮過,畢竟她馬上就準備“消失”了,趁“陳蓉”這個馬甲離開前,替她的師門攢攢福利謀謀待遇,到時候“陳煥仙”迴歸時她也能順利蹭點福星不是。

“這話,主公不止一次問過,陳蓉回答依舊,陳蓉與樾麓門人當真是素不相識,隻緣心中嚮往之罷了。”陳白起伏首作揖,語氣誠摯得不得了。

“陳蓉”是真不認識樾麓書院的人,她確實並冇有說謊。

“嗬。”孟嘗君點頭,並譏笑一聲,他睫毛彎彎,薄紅染酒的朱唇像鉤子一樣。

“原來陳蓉亦與那愚昧無知的世人一般,見到那假仁假義的樾麓士人,便一心思仰慕而信任,便是從未謀麵、素不相識,那也是滿心盲目讚美,出手攜助。”

孟嘗君不淡不鹹地說完,眼神便輕飄飄地睨向陳白起。

他心情不好,陳白起算是看出來了。

他的瞳仁映著火光,漸漸一片水色,像渡了一層瑰麗流轉的紅金,冶豔又危險。

而陳白起聽了他這話,隻覺聽得古怪,一時之間還冇有領悟其目的,便不由得看進他的眼中,想探究出裡麵空間有些什麼。

孟嘗君或許站累了,便重新回到方纔鋪在篝火旁的那一張完整的白色茹毛氈子上,隻是這一次不是坐,而是躺。

這張氈子被縫實了兩層,既柔軟又厚實,他一頭黑色長髮因火光沾成暗紅,打理柔順整潔地披散在身後,光滑順垂如同上好的絲緞,他身材高大,猿臂蜂腰,這一躺,壓實了胸部衣物收緊,一身光亮華麗衣衫柔緞覆身,穿在身上舒適貼身,身材十足力量健美。

陳白起不由得多瞄了幾眼。

她暗忖,當反派boss的皮相也到了禍國殃民的程度,或許真的能夠逆襲也不一定。

全拚顏值了。

“方纔你對本公奪城一事,神咄質問,心生牴觸……”他慢慢從矮幾舉過一杯斟半滿的酒爵挨於唇邊,冇喝,眸落盪漾的水中,沉沉浮浮,隻道:“在你的眼中,也如世人一樣,本公便如那蛇蠍彆有用心,那樾麓之人,便如流溪高泉,你對本公隻怕避之不及,而對他們卻親近嚮往,可是?”

陳白起在聽完他這夾捧帶棍的話後,嘴角抽動了一下,隻覺像便秘了一樣,有種不噴不快。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

樾麓書院人家乾的是育人樹人的千秋之事,而你乾的卻是爭權奪利、欺民霸地、殺人買賣的事。

雖然在這世上如後者這種人橫行霸道,於亂世稱雄令人懼怕,但人們往往從內心喜愛欽慕與尊敬的人,卻並不是這種。

所以他“委屈”不滿這種事,完全是因為他還搞不懂自己的定位與方向。

冇錯,你要當壞人,便彆指望著彆人會喜歡。

當他完全清楚明白了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後,他也就該麻木了纔對。

雖說,她不吐不快,可她吐了,孟嘗君就該不快了。

若惹他不快,這倒黴的還是她吧,陳白起無辜地眨了眨眼。

隻是,陳白起想到了什麼,又變了初衷,揚起一抹溫和而純良的笑容。

“其實……世人皆避凶趨吉。”陳白起道。

冇錯,避“凶”趨“吉”。

凶在於你,吉在於他人。

話音一落,這小小的帳篷內彷彿一下便凍結了起來,那紅色的火苗被氈角漏過的風吹過“呼”地一下躥升了,而“咕嘟咕嘟”的沸水聲在此刻則顯得更加清晰。

兩人之間靜默了一會兒。

“這樣說來,你也是?”孟嘗君袖袍下的拳頭悄然攥緊,他看向陳白起,那眼底的譏嘲映著赤紅色的光,幾近逼刺而來。

陳白起哪怕站得離他並不近,卻仍舊感受到了一種強大的壓迫力,她又瞄了一眼火上架烤著通紅的鐵鍋,小退了一步,歎息一聲:“小的亦是世人啊。”

這一句話無疑就是火上澆油,孟嘗君徒然變了臉色,一拂袖,便砸出了手中的銅爵,怒道:“那便滾——”

陳白起早知會這樣,她眼眸一閃,倒是閃得快,冇被砸到,隻是被酒水潑到的火苗一下呼嘯而起,伴隨金屬砸地時“哐當”一聲,在整個安靜的帳篷內顯得尖銳刺耳。

她目光被火瞟了一下,忙斂袍收胸,神色倒還算鎮定。

他的怒意,她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喏。”

她看了孟嘗君一眼,行了一個退揖,便壓著頭,疾步後退,在估計著到了帳篷門時,便迅速轉身,準備奪門而去。

“陳蓉,你敢踏出這帳篷一步,試試看——?”

陰冷又壓抑著火氣的聲音從陳白起身後傳來,生生拽出了她即將邁出的那一步腳。

陳白起不禁心頭大為失落,嗚呼,隻差這一步了。

本以為惹惱了他,便能夠藉機趁機而出,眼下看來,他比她估量的還要更冷靜一些。

或者說……他比她估計的,還要更包容她一些。

“過來!”

*的兩個字。

陳白起想翻白眼,內心是不願的。

“過來——”

像催命一樣陰惻惻的拖長的聲音,溫度比先前又降了幾度。

陳白起垮下臉。

可現實是容不得她反抗。

她並不想現在跟他完全撕破臉皮,剛纔惹惱他是為了讓他一時生怒攆走她,如果現在再不識好歹的話,她便準備迎接那龐大的憤怒值數據吧。

據她分析,當憤怒值超過六十以上,人便會進入黑化狀態。

而現在他對她的憤怒值已在短短時間內怒漲到30了。

這樣的數值目前還處於安全範圍,再漲下去她就不好說了。

麵對黑化了的反派boss,她想,這結果,她是絕對不願意承受的。

她吸一口氣,轉過頭,視死如歸地走向孟嘗君。

帳篷內的空間很逼仄,不大的空間擺置著許多的物件。

有生活用品,盆罐等,有雜物,幾案桌櫃,有鋪陳,茵席,有擺設,骨蚌青銅製品,所以她也無處可躲了。

她踏過佈置在火篝兩旁的跪坐氈,站在了他的麵前。

他仰著頭,支頤半躺著,而她低著頭,站著。

視線從上而下。

這種姿勢,她並無惶恐,他也並無異樣。

孟嘗君之前在議事時便喝了些酒,麵敷薄紅,又好像是被旁邊的火熏染得。

他穿了三層衣,底為白,中為紅,外為紫,層層疊疊的衣襟因斜躺著大開,露出一大片光滑平坦的肌膚。

近了,屬於他獨特的氣息一下便濃鬱了起來,像無孔不入的龍涎熏香包圍著,席捲著,撫摸著。

此時此刻的他,完全擔得起一句“美色誤人”啊。

陳白起眯了眯眼,不由自主地彎下腰來。

她一縷秀髮從肩上慢慢地滑落,被孟嘗君順手一把給拽住了。

他唇畔含笑如花,指尖繞著頭髮,打著圈,朝下輕輕地扯拽著,將她的頭慢慢拉近。

而陳白起依著他。

“陳蓉,本公對你……從不曾真正‘凶’過,你豈敢逃?”他眸光大作,噴灑著酒味的呼吸帶著灼熱感。

他一叫她“陳蓉”的時候,便表示他是真氣了。

陳白起默然。

“小妖,你過來……”

他支傾起上半身,將唇挨近她的耳廓邊,嗬氣如蘭:“服侍本公入寢。”

陳白起眼皮跳動了一下,垂下睫毛,看了他一眼。

她如今男裝,少年英姿勃發,但俊透近乎色媚的相貌,令她雌雄莫辨,當她溫柔時,如春山一笑,當她冷冷清清時,水沉為骨玉為肌,異樣惑人。

孟嘗君如同著迷一樣,怔怔地看著她。

他的視線,從她的眉、眼、鼻、唇、頰一一流連過去,像溫柔又纏綿的溪澗桃花瓣隨風輕拂,托腮凝眸,看她那燦若瓊花的嬌顏。

他仰起頭,髮尾逶迤於地,將那滾燙的紅唇,輕輕地挨向她的唇角,聲音溢位透骨的纏綿,像歡愉時的花蕊,輕顫於風拂,花顏紅透,如輕漾碧水繾婘的深情。

“小妖,低下頭來。”

他的聲音低啞難耐,帶著一種祈求般的命令。

不強硬,卻勾人。

陳白起斜下眼,睨著他。

她明白的,他表現得那麼明白不是嗎?

他在她的麵前像抹殺掉一切“凶”的痕跡,想讓她靠近,他故意將自己親手送上,這是在讓她來做選擇。

陳白起想到此處,不由得覺得好氣又想笑。

真是一個狠毒卻又狡詐如狼的人,不是嗎?

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折手段,他可以不在乎過程,卻一定要達到他想要的。

明明是這樣霸道果斷的一個人,偏在這種男歡女愛的時候,喜歡用這樣一種承歡小意的模樣來引誘彆人墮落。

他是吃準了陳白起抗拒不了。

他想讓她靠近,卻並不會考慮,倘若她真正的靠近了,他該如何對待她。

要說他對“陳蓉”是完全的迷戀深情,也並不是,隻是有一種人,因為他擁有的太多了,佔有慾,貪婪性,甚至獨占欲過人,所以到了嘴邊的,哪怕並不餓,也絕對要一口吞入腹中,絕不留給其它人覬覦。

陳白起感覺到他的手開始了蠢蠢欲動,慢慢地爬上了她的腰肢,強硬地、摩挲著,她蹙了蹙眉,按住了他的手,看向他。

表情很冷靜。

在這種場合下,她神色冷靜得超乎尋常,這種冷靜過頭,倒是有一種冷酷的意味在裡麵了。

“我接近你,其實一開始便是有目的的。”她啟唇,如同陳述著一件很普通尋常的事情。

孟嘗君動作驟停了下來。

“我替你找出暗樁與刺客,留在你身邊保護你,也是有目的的。”

孟嘗君冇有動作,目光像火熄滅一點一點化為灰燼,卻隻是這樣靜靜地聽著她的話,聽著她那些足以將假相撕得鮮血淋漓的真相。

但是,當陳白起的最後一句話說出後,卻終於讓他無法再無動於衷了。

“而我一直這樣順著你,並冇有推開你,也並不是因為心悅於你之故。”

這一句話,甚至比那一句“避凶趨吉”更令孟嘗君勃然大怒。

猛地一下,她被一道力狠狠地推了出去,她仰後倒退好幾步,甚至險些跌倒在地。

她一抬頭,便撞入孟嘗君如惡狼一般射來暴戾陰森的目光,他眼角赤紅,像染著血,塗了毒一樣。

他在笑,猙獰又扭曲的笑著。

臉上早已冇有了之前的柔情蜜意。

“你便如此迫不及待……讓本公將你抓起來,嚴刑拷打,剝皮拆骨嗎?”

陳白起抬頭,原本淡漠而溫良的臉色逐漸變得無奈而蒼白起來。

孟嘗君看見了,卻以為她是終於知道害怕了,後悔了。

但其實,陳白起臉色難看,隻是感覺到了身體發出來的警告信號。

她骨骼跟肌肉開始傳來的撕裂的痛意。

她意識到她變女身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除非她再繼續磕藥。

但她現在並不能夠再磕藥了。

至於無奈……她覺得麵對反派boss這一種生物,她有一種十足的荒謬跟難以理解。

就算是現在這種針鋒相對、憤怒仇恨的時刻,孟嘗君對她的好感度竟還在上漲?!

係統:孟嘗君對你好感度 10。

她並不願意他對她有什麼深刻的記憶。

她其實一直希望他對她的好感度隻維持在一個正常的範圍就行了。

畢竟好感度少了便意味著她隨時可能惹怒他,而被他輕易處置掉小命不保,可如今莫名地多了,她就怕不好脫身,她又冇打算選他當主公,不想多生其它糾葛。

可這世界上的事情總是這樣,你越不願意看到的,或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它總是最容易到來。

她一直抗拒著,牴觸著,甚至不惜拿話惹怒他。

可他對她的好感度,竟猛漲到了80。

這表示,她對他而言,已經是一個相當親密的人了。

他這種人,愛憎分明,憤怒值漲得快,好感度也漲得快,但翻起臉來,也不遑多讓。

而這好感度一下漲得這麼快,他若不是真的對她十分喜愛,便表示他是一個執著得可怕的人。

“孟嘗君,我覺得……”

噗嗤——

突地,一聲布帛撕裂的清脆聲音忽然響起,陳白起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她猛地朝響聲的方位看去。

隻見帳篷被人用利刃撕劃拉出一道口頭,有一道如同暗夜魈魅的身影從中悄然無息地鑽了出來。

是刺客!

陳白起一眼便看到了他頭頂明晃晃的紅字。

高、極、刺、客。

很明顯,這刺客對她有殺意,所以係統纔會有紅色字樣標示。

係統:暗夜中穿行的刺客似乎來意不善,請注意應對。

係統傳來警示。

隻見那道黑衣身影一扭身子,便靜靜地落在帳篷內,他墨黑色的發隱秘在黑布之中,冰冷的氣息一下便充滿了整個空間,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睛顯示著他對殺戮的麻木不仁。

“守衛!”陳白起當即朝外大喊了一聲。

刺客未動。

而外麵也冇有任務反應。

陳白起心下一沉,已經意識到情況不妙了。

而那刺客隻在陳白起喊守衛時冷冷瞟過來一眼,剩下的時間都是一直盯著孟嘗君的。

那眼神,有著勢在必得的殺意。

而孟嘗君一見這刺客,便知道不好應付。

刺客亦分三流九等。

他見陳白起大聲喊話外麵的守衛都冇有反應,便也知道情況有變。

他當即拔地而起,也不與刺客廢話,用一個先聲奪人的姿勢衝向對方,一道風穿堂而過,便與殺手交上手。

在與刺客糾纏打鬥之時,孟嘗君朝陳白起大喝一聲:“速逃!”

陳白起矯步後退,猶豫了一下。

孟嘗君會武,但明顯不是那種橫掃千軍的武宗級彆,所以當他麵對這個高級刺客時,應付地並不輕鬆。

忽地,心中還有猶疑的陳白起忽然感覺到了了血脈逆衝,全身的血液像冰河衝向了溶岩,一下將她凍結了似的。

她瞳仁一緊,額上冷汗涔涔,她看了看眼下局勢,眼波轉動幾下,便攥著衣領悄然退後,帳篷正門被他們擋住了,她隻能從那道破口子裡鑽出去。

孟嘗君餘光也看到了陳白起那倉促“逃走”的背影。

那麼毫不猶豫,那般急不可耐!

他的眼神有那麼一刻,變得十分逼仄尖銳。

好像被什麼刺痛了一下,卻還要硬逼著裝作若無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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