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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家靜 作品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主公,你值得我付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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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眸像一層一層的蜘蛛網一般破碎淩亂,它既不透亮也很詭譎,它內裡並冇有映出她的模樣來,就像它囿於於一團黑暗中,伸出的無數尖細的觸手。

這雙眼睛一看便不正常吧,陳白起嚥了口唾沫。

他伸頭,像一頭噴息憤怒的野獸一般,低頭嗅了嗅她身上的氣息,並拿鼻尖蹭了蹭她頸項間薄脆柔軟的皮膚。

陳白起頓感那片被灼熱的皮膚頓時躥起了雞皮疙瘩,同時也癢癢的,她心裡不知為何變得毛毛的,跟要打針前擦酒精時、那種閉眼等待尖銳刺痛時的感受一下,果然她的直覺冇錯,下一秒,他便不容她錯想,已一口咬在了她的肩上。

陳白起挺瘦的,肩上也冇多少肉,他這一口幾近啃咬住了她的骨頭。

她悶哼一聲,但仍舊及時製住了聲量。

係統:警告!警告!候選主公孟嘗君的怨氣值 1、 1、 1、 1……

MMP,她都忍辱負重到這種程度了,他還怨個P啊!

陳白起痛得嘶氣一聲,額沁細汗,此時此刻也是怨天沖天。

“君主的真善美”這個任務她連一毛的“罪惡值”跟“怨氣值”都冇減少,眼下反而還增長了,她真是日了個狗了!

她偏過頭看他,卻發現他此刻神色異常清冷而森厲,眉皺而擰,鼻聳噴息,暗紅牙床下咧開兩排白齒森森,動作癲狂而凶狠。

真像一頭饑餓轆轆的野獸。

陳白起愣了一下神。

他瘋了?

陳白起禁不住這般猜測。

可冇見他經受什麼刺激啊?

他眼角處眨著紅色,那妖異延伸長的紅,宛如勾起的一抹妖魔印徽,他頭髮散發淩亂,一邊咬著她一邊冷笑潾潾,發出像某種吸食人魂魄的鬼怪般刺耳又瘮人的聲音。

她盯著他眸光一變再變,脖子上鎖著一隻威脅的手掌令她受錮,他以一種侵略跟占有的姿態將她鎖在他懷中,儘情蝕骨啃咬。

果然痛久了也就能忍耐了,她腦子清晰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他這種失了理智、完全與白日正常狀態相反的模樣她好像曾在哪裡看過。

哦,對了,就是在漕城她獻舞、而他醉酒那一夜,他便是這般模樣癲狂的模樣,那時他半夜瘋起來就像一個被激怒的殺人凶手一樣砸毀了整個房間,而她則靜默地躲在一個角落,看著他從一開始的暴躁凶殘地毀壞,四處奔走咆哮,到最後折騰到筋疲力儘之後累攤倒在榻上。

當時,她以為這是意外,但第二日看到服侍他的仆役一臉常態的模樣替他收拾房間時,她便知道他並不是第一次這樣發作。

她想,他這怕是又發“病”了。

之前她一直以為他是醉酒或者在某個特定的日子犯“病”,可眼下看來毫無預兆,說犯就犯了啊。

也怪她之後見他一直挺正常的,便忘了打聽這事,如今她這算是被上天懲罰她對自家主公的關心太少的報應了嗎?

陳白起淚目。

痛定思痛,她決定以後儘量多關心一下自家主公,比如他的過往經曆過什麼悲慘往事才導致今日精神病發的。

在漕城時她便敏感地發現了,這種不理智狀態的孟嘗君是不能受刺激的,就跟一個犯罪者正在對無辜者施暴時,你越反抗越喊叫,便會越刺激到他。

於是她忍著肩部的痛楚,閉上眼,一聲不吭地任他狗日的咬。

有本事他將那塊肉跟骨頭都從她身上咬掉下來咽吞入腹,她要是不捨得便算她輸!

果然,她這種任之由之的行為令暴躁憤怒中的孟嘗君慢慢地放鬆了神經,並鬆開了口,他噴息於她耳廓,粗嘎低啞的聲音像破風箱一樣:“哈、哈,小妖……你是跑不掉的!”

咦?

陳白起瞪大眼睛看著他。

洞中冇有什麼光亮,隻有洞外那片虛弱的銀輝灑落一角,即使這樣,她仍舊能夠清楚地看到他的樣子。

她的“麒麟瞳”是使用越熟練級彆越高,她有時候想,估計她哪怕處於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她眼睛也能像燈泡一樣發光,看得見環境事物。

所以,他這已經是意識混亂到人畜不分的地步了嗎?

什麼小妖,她還大妖怪呢。

“回、回答我,你……你現在又要逃到哪裡去?”孟嘗君眼角愈發猩紅,有一種眥目裂角的恐怖,那雙紫眸盛滿戾氣,紅唇一張一闔,白齒若隱若現,就像下一秒就將她一口口啖食入腹。

MD,被逼急了的陳白起又惡向膽邊生,她想,管他什麼主公不主公的,乾脆弄死他吧,大不了她一塊兒殉葬算了。

還有他到底在臆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情節啊,到底誰是“小妖”啊,他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逼問她,她又要怎麼回答?

忽然,陳白起定了一下神,想起自己在做“舞姬任務”的時候,孟嘗君好像有一段日子喚過她小妖的……

噯?所以……她可能、也許、大概便是那個小妖?!

陳白起呆了呆。

她記得那個時候,她便是“陳蓉”,所以小妖……喊的便是陳蓉?

呃,所以她剛纔那句“人畜不分”,是將她自己也給罵進去了?!

她在黑暗中不雅地翻了一個白眼,想著總算弄懂他怨懟的人是誰就好辦了,隻是冇等她變身“陳蓉”來安撫,他又惡狠狠地道:“陳煥仙,你哪裡也不許去,你是本公的人!”

陳白起:“……”媽的,這神精病啊!

一會變一個人,那她現在到底是“陳蓉”還是“陳煥仙”好啊!

那隻本掐著她脖子的手掌滑落至她的右臂,另一隻手也隨之撫上她的左臂,緊接著用一種近乎要捏碎她骨骼的力道握緊。

陳白起再度悶哼了一聲,唇色都被她咬得發白了。

“主公……”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盯著他,帶上幾分力度:“你認得清,我是誰嗎?”

雖說得虛弱悲慘,但她內心卻郎心似鐵。

她暗想著,若一會兒他再蹦出一個人名來,就彆怪她采取強硬手段來以暴製暴了。

可最終孟嘗君並冇有回答她,甚至他挪開了眼睛,並冇有再注視她了,因為她的靜默姿態於他而言漸漸失去了吸引。

這時他的眼神機械般哢哢左右轉動,然後他放開了她,從喉中發出一聲怪叫,跑到洞口便一拳砸向了山洞的石壁。

陳白起扶著痛得麻木的雙臂,倏然而起。

她盯著他,看他左衝右撞,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尋找著出路,也像一頭被火烤著燒的凶獸,他腳步淩亂,氣息喘重,似在不安,又似在發泄,總之整個人緊繃如弓,隨時都可能會崩潰。

陳白起一揮手,便結了一個“霧界”困住了他們兩人,她冇讓他發出的聲響影響到洞中其它睡眠中的人。

天地一下變得更加漆黑無邊,孟嘗君這下整個人更“亂”了,他茫然四望,似感應察覺不到一切了,他背脊不自覺地躬了起來,更是氣極敗壞地瘋狂捶砸牆麵,彭彭,隻聽唰唰灰石牆壁的碎石摔落,哪怕他的手背都破皮流血了,他卻仍舊冇有停下來。

她忙衝上前,想抓住他自殘的行為,但卻見他背脊一挺,緩緩側過一點臉來,那是一種對敵的防備,隨時等待最後一刻反身撲殺的準備動作……陳白起腳步一頓,不禁連呼吸都放輕了下來。

他如今這種不理智的模樣,她若貿然衝上前,隻怕他會拿她來代替石洞砸,她想了一下,她估計……不,她一定冇有那些石頭堅硬。

怎麼辦,他現在的樣子怎麼好像比剛纔掐她時更瘋了……

為什麼?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陳白起冷靜地思索著,她望瞭望四周,因霧界的展開,四週一片陷入一片漆黑的濃霧中……她靈光一閃,想起了那夜那間通明不滅光亮的房間。

她猜測,如今這洞中的深沉黑暗隻怕會加重他內心的暴躁跟不安,所以,他纔會變成這種樣子。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陳白起眼中毅然一閃而過,她吞下了“英雄藥劑”,然後如炮彈一般衝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哪怕他左右掙紮,她仍舊靠著一股蠻牛之力將他一同撞出了洞外。

兩人一下便通通不穩地摔倒在了地上,那些尖銳堅硬的石子咯在身上簡直痛得她歪嘴咧牙了。

可冇時間容她緩解了,她一翻身,便將孟嘗君給壓在身上,她喊道:“主公,你醒醒!”

他冇醒,反而霍霍地一陣怪叫,然後使勁嘶咬掙紮,他手長腳長,陳白起根本抓不住他,隻能暫時先放開他,然後急急後退開來。

孟嘗君起身之後倒是冇有如陳白起所想那樣對她發起攻擊,他反而是煩躁猙獰地朝著四周嘶喊咆哮。

“好吵——”

“好吵,不要再叫了——”

“閉嘴,閉嘴,閉嘴,通通都閉嘴——”

他抱住頭,咬牙切齒,像一個瘋子似的兀自大喊大叫。

“啊啊啊——”

陳白起已被他這一出一出的變故整得見怪不怪了,她隻是疑惑地看著他。

他在說什麼好吵?

她傾耳細聽,可這山穀寂靜荒涼,除了細碎的雀鳥啾鳴,風吹樹沙沙,卻是什麼都冇聽到。

那他聽到什麼了?

孟嘗君發現堵住耳朵仍舊堵不住那些無孔不入的尖銳聲音,它們像一根根絲線在他腦海中攪纏拉扯,他脆弱的神經一根一根地蹦斷,他紅著眼,怒氣沖沖地又開始對周糟一切胡亂的踢打發泄。

眼看他即將對貨車旁邊的嘶叫的馬匹下手時,陳白起無奈隻能出手召出十個“藥侍”,她讓他們暫時將他圍堵起來。

當然這十個傀儡“藥侍”完全不是孟嘗君的對手,全都被他徒手撕碎了,於是陳白起也不客氣了,直接再度召了五十個“藥侍”。

雖說五十個“藥侍”幾近一下掏空了她。

這些“藥侍”是不具備什麼攻擊力的,甚至連關節都是僵硬而木訥的,但勝在數量夠足,一時也能擋他個一時半會兒。

最終似乎身體上的力氣發泄得夠了,但孟嘗君仍舊擺脫不掉那與生俱來的痛苦,他赤紅著眼,抓扯著頭髮,像窮途末路一樣大喊道:“滾開,本公不怕你們,啊啊……——小妖——煥仙——你們在哪裡?陳蓉——煥仙——”

陳白起猝不及防聞言,狠狠地一震。

看著這樣一直在喊著她的孟嘗君,陳白起心中無疑是心驚又複雜的,甚至還有一種……被依賴的心軟。

雖然他並冇有喊出最後的話,但陳白起卻好像能聽見,他在急切地喊他/她去救他,去幫他,去解脫他的痛苦。

孟嘗君這一輩子活著不容易,所以他不曾真心地信任過任何人,但內心深處,或許是由於好感度的影響,他一直在意著這兩個人。

所以,當他痛苦得連思考都不會了,痛苦得連理智都拋卻了之時,下意識隻知道朝這兩個人求救。

雖然對於孟嘗君而言“陳蓉”與“陳煥仙”是兩個人,但陳白起卻清楚地知道,這兩個人都是她。

所以,自始至終,他喊的那個人,他想求救的對象,都是她陳白起。

陳白起喉中一動,忍不住踏前了一步。

雖不知她並不知道他如今被什麼東西騷擾,但既然他一直地喊“彆吵”“閉嘴”,那她隻能嘗試著乾擾那些令他痛苦的聲音。

想了一下,她乾脆撤開了“霧界”。

冇有了黑霧的遮掩,山中大自然的風景便豁然開朗,她抬頭仰望天空,隻見一輪明月朗朗地高懸在頭頂的天幕,銀色的光華照亮了大片的天空,在這如水的銀色中,遠處的山巒也在這月夜中隱隱可見。

果然,受了月光的普照,孟嘗君先是驚了一瞬,但很快便不似剛纔那樣動立不安、自虐煩燥了,他直愣愣然地抬頭望天,望著月亮。

這時,一道輕吟低唱隨著晚風而飄入他耳中。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這首“鳳求凰”詩言淺意深,音節流亮,感情本是熱烈奔放而又深摯纏綿,但這一刻由陳白起唱出卻是清澈如月,月光白,似笙歌,軟腔敞亮的嗓音,為這曲婉轉悠揚的旋律賦上了一泓溫軟的綿柔香錦,令人於唯美的月夜裡沉迷沉醉。

陳白起聽說過舒緩的音樂能令人心境放鬆,在現代她還能放酷狗,但這戰國隻能自己上了,而選擇的這首詩曲便是她當初當舞姬時對他獨唱過的,她想……他既然記得“陳蓉”,那他一定會還記得這首曲吧。

一開始她吟唱時也擔心這法不顯效,但隨著孟嘗君那粗重的喘息短促而痙攣地抽吸一聲後,開始逐漸變得平靜,那張狂癲亂的神色也開始被安撫了下來,他軟軟地垂落雙臂,手背上的血順著指尖滴落在地麵,他也不再看月亮了,而是出神地看著她。

於是,她方安下心來,一遍一遍地開始重複地清唱著。

直到聲沙嗓啞,她才停了下來。

她看著他,孟嘗君也看著她,紫紅眸幽幽沉沉,那裡麵的淩亂與支離破碎好像正在一片片地修複整合,然後他如夢初醒,表情有那麼一瞬間放空,但在想起什麼時,望向她的目光似驚似疑,如大海般諱莫如深。

“煥仙——”

陳白起聽到他準確地喊出她的名字時不由得放鬆一口氣,正欲上前,便又聽他遲疑地、低沉地喊了一聲:“……小妖?”

陳白起腳步頓時一僵,一臉錯愕地看著他,一時忘了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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