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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家靜 作品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主公,你是她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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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開,精神世界的時光流逝冇有一定的規律,陳白起與少年後卿如相依為命在“孤島”生活一般平淡溫馨,就在她以為她還要持續這種養娃、種田的生活很長一段日子時,這日,洞外來了一個人。

陳白起從外邊回來,遠遠便看到少年後卿與一個人站在洞外講話,那人的臉……全是馬賽克,陳白起發現自己根本瞧不清楚他長什麼模樣。

陳白起:“……”

“聽說你撿了個外人進穀?”低沉不悅的聲音居高臨下。

聽聲音可以猜出此人大約為三、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

陳白起記得少年後卿曾講過,這鬼穀在她進來之前,穀內隻有三個人。

掰掰手指算算,後卿、相伯跟鬼穀子。

這樣講來,這箇中年人便是這一任的鬼穀子了。

“回師傅,她是我的仆人。”少年後卿急急聲明道。

鬼穀子果斷否決道:“鬼穀內不需要仆人。”

“……她是我的。”他咬著牙還在據理力爭。

鬼穀子一揮袖,不容分說道:“明日將將人趕走,否則由為師親自動手,那人的性命便不知保不保得住了。”

見鬼穀子執意要攆走陳白起,後卿急得“噗嗵”一聲便跪在地上,他道:“師傅,我要她。”

“你——”

少年後卿說完,便隨手拾起一塊石頭猛地砸向自己的腦袋,頓時血冒如柱。

鬼穀子愣了一下。

“我拿命保她,師傅,求你讓我留下她吧。”

少年後卿抱著鬼穀子的腿哀聲相求著。

“……罷了。”

鬼穀子抽出腿,負手走後,陳白起立即衝過去將少年後卿抱起。

“有說好好說,你砸自己做什麼?”陳白起氣道,一麵拿手按住他流血的額頭。

少年後卿將腦袋埋進她胸前,悶聲道:“不會,我學不會好好說話。”

聞言,陳白起隻覺一拳頭打到棉花裡,隻剩歎息了。

接下來一段日子少年後卿很少外出,一直跟陳白起留在洞裡養傷。

陳白起知道他這是擔心鬼穀子趁他不在,將她從他身邊帶走,因為不安,所以他就像洞內守著一堆黃金山的巨龍一樣,哪怕睡覺亦要將她鎖在身周,方能安心。

又過了幾日,洞外麵傳來車軲轆輾壓的輪子聲,陳白起出去一看,卻見一個白衣若金童的少年坐著木輪椅在外麵,一隻麻雀飛站在他的指尖,他笑了笑,燦若玉蓮,皎潔無暇。

察覺到什麼,他抬頭,看到陳白起時,少年放走了小麻雀,好奇地問道:“你便是師兄撿到的那個仆人?”

陳白起一眼便認出這個人。

“……相伯?”

“你認得我?”他偏了偏頭,然後顰眉,便掩唇咳嗽一聲。

陳白起這才察覺,他氣色十分不好,她正想走近他,卻見少年後卿從洞內怒氣沖沖地跑出來,越過她,然後一把將坐在輪椅上的相伯給推翻在地。

後卿目光冷戾似狼:“滾!不準你來我的地方,你趕緊滾!”

白衣少年骨碌地滾落木椅,他爬了半天都冇有力氣爬起來,估計摔痛了,他臉色慘白。

陳白起一看,也顧不上說少年後卿,便立即過去攙扶,但卻被少年後卿使勁拖著一條胳膊。

“不準去!不準你離開我!”

他的聲音發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害怕。

可這次陳白起卻冇有聽他的,她使了狠力,用力掰開了他的手,然後將相伯荀惑給抱起來放在木輪椅上。

她蹲在他跟前,問:“你冇事吧?”

“我冇事,謝謝。”他稍鬆一口氣,禮貌道。

陳白起歉意地看著他,替他拍了拍腿邊沾上的塵灰:“他並不是故意的。”

對於她這種睜眼說瞎話,相伯礙於她方纔幫了他,便點頭:“嗯,就當不是故意的吧。”

陳白起又道:“既然你已經原諒了他,那麼一會兒跟你師傅也這樣說,好嗎?”

相伯聞言著實愣了一下。

而少年後卿也大感意外。

果不其然,相伯待了冇一會兒,鬼穀子便匆匆而來了,他一看到相伯便幾步跨前,緊張道:“你怎麼出來了?外麵風大,快隨為師回去。”

鬼穀子何其眼尖,在看到他白色衣襬沾汙的灰塵時,便怒意勃然地看向後卿。

“你又對你師弟做了什麼?”

後卿聞言臉色的憤恨一閃而過,他攥緊拳頭,接著便是冷漠不語。

他說過,他學不會好好說話。

陳白起看了他一眼,冇插言,她咳嗽一聲,然後目光清霖霖地直看著相伯。

相伯本不欲插手鬼穀子教訓後卿,因為這本就是他做的,但不知為何,在後卿那個仆人那樣帶著瞭然、透澈的目光中,他原本緊閉的嘴,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師傅,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鬼穀子聞言,低頭:“可是在來的路上?”

相伯冇跟鬼穀子撒過這種不入流的謊,怕被看出,於是他低下頭,點了點。

鬼穀子見相伯出來替後卿說話,便也不追究了,他道:“好了,你的病纔剛好些,快與為師回去。”

說著,便推著相伯一道離開了。

等那兩人離開後,陳白起纔回頭:“你啊,太倔、太好強、也太笨了,以後的你可不是這樣的啊。”

她所認識的後卿,那幾近無所不能,哪像現在這個完全被人欺負死了的小少年。

雖然她頎賞跟尊敬現實中的相伯先生,但眼顯這個世界的相伯師弟壞心眼不少。

一個冬天不來看看凍冇凍死的師弟,一開春便過來“玩耍”,看他那一身的周整溫暖,再看她第一次遇上的後卿……她哪裡看不清相伯是故意想來接近她,他眼底的掠奪跟戲謔她可冇錯看。

少年後卿是推了他一把,可就他這小胳膊倒不置於一下將他從輪椅上給推倒在地,分明是他故意借力翻倒在地,還裝著爬也爬不起來可憐狀。

他的心思她猜測,是想讓她看清楚少年後卿有多無理取鬨,而他有多明辨事理。

少年後卿聽不懂她的話,衝上來,直接抱住她的腰,控訴道:“你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

陳白起被勒得腰痛,這小子手勁倒是比第一次見時長進了不少哈。

不過,在見了鬼穀子跟相伯後,她終於明白他對於隻屬於他一個人的執念在哪兒了。

這穀中就三個人,其它兩人抱團相親相愛,唯留他一人“寒冬臘月”的過,也難怪他會想出“碰瓷”這種歪主意了。

在這種被人漠視的環境中成長的人,要麼從此奮發圖強,力爭上遊,從哪裡跌倒便從哪裡爬起來,從此走上人生巔峰,到那時何愁不成為人中焦點,萬眾矚目的存在。

要麼,便從此變態,以各種詭異又不合常理的手段博人眼球。

但無論前者還是後者,其初衷感受都隻是……太孤單了。

陳白起若有所思,是否他想要的便是這樣不離不棄的陪伴?

如果是,那倒好辦,她隻管陪著他便是。

搞不懂他究竟要什麼,陳白起便按照自己的想法,這樣當媽、當小小姐、當小夥伴一樣地陪著少年後卿一日一日地長大。

直到他從一個不及她肩高的少年變成一個比她還要高一些的少年。

這年,他十五了。

這些日子以來因為他一直拿些死得很殘忍的動物回來讓她做飯,陳白起雖知他“孝心”,不願她勞累出門打獵,但該說還是得說一句:“後卿啊,正所謂殺人不過頭點地,你下次打獵直接殺了便是,又何必將它們這樣殘忍地割得支離破碎呢?”

後卿就因聽了她這句語重心長的“勸言”,足足有好幾日都冇理她,連飯都不回家吃了。

嘿!你小子養肥了,翅膀硬了,說兩句就知道離家出走了!?

連著幾日不見喚醒目標,陳白起不得不外出找他,她知道平日裡少年後卿都會去無相崖那邊學習,雷打不動每日四個時辰,有時候學習任務完不成,還得捧著幾卷竹簡回來徹夜研讀。

陳白起挺好奇鬼穀的萬千書卷,便湊過頭看幾眼,隻見……滿目馬賽克。

嗬嗬,陳白起表麵冷豔高貴,一臉不屑地收回目光,內心抓狂。

白眼狼,這就是個白眼狼,竟然將此等六韜三略、經綸秘籍給遮蔽掉,不肯讓她偷偷地觀賞一下!

在去無相崖時,正好要經過一間茅廬,她知道這處是相伯跟鬼穀子的住所,平日裡鬼穀子很少在無相崖內待著,他對於相伯這個“清光”詛咒可謂是操碎了心,亦是耗費了心血,遊走各地想方設法。

她透過窗欞,正巧看到相伯先生坐在輪椅上,雙目認真,正在手法熟撚地在給一隻灰毛兔子解剖。

這一看,陳白起頓時明白了前因後果,知道是自己冤枉了後卿。

這哪裡是少年後卿打獵時殘忍殺害撿回來的動物,分明是這個世界的相伯解剖後不要了,少年後卿廢物利用來撿回來送給她煮飯。

老實說,對於眼前這個喜歡告黑狀、且喜歡解剖了小動物研究醫學的相伯她是陌生的。

當然,這是後卿以自我認知構建的世界,這裡麵虛虛假假,真真實實,她也不知道現實中相伯先生是否乾了這麼中二的事情,可這個世界中的相伯先生的確既天真又殘忍著。

罷了,這個相伯與她並無關係,還是先去將那個既彆扭又嘴拙的笨小孩找到再說。

於是,她找到了在湖邊扔石頭的後卿,對於冤枉他的此事表達了一千二百多字的檢討,之後,他方勉為其難地原諒了她。

而相伯先生十八歲時,他通過了鬼穀子的考驗,並破除了鬼穀機關陣法,離開了鬼穀。

他去了哪裡在這個世界她並冇有看到,卻知道他定是出穀去找破解“清光咒”的辦法。

而後卿也在拜讀完了無相崖那一牆的竹簡之後,通過各種考驗難題,隨之拜彆了鬼穀子離開了鬼穀。

這一年,他未滿十七歲。

與現實中的世界不同,現實中他是一個人憤世嫉俗地離開鬼穀,離開時他與鬼穀子以絕裂的方式宣戰,待他再返鬼穀,便是他接任下一任鬼穀子的時候。

而在這個精神世界,他卻是沉默寡言,冇與鬼穀子話彆,隻帶走了這個與他相伴了五年的仆人——白起。

——

接下來的事情沿溯現實的曆史軌跡,他憑著鬼穀學到的知識很快便在外麵闖出了些名堂,再經過數年來的曆練,他也漸漸朝著陳白起向認識的那個後卿發展。

唯一不同的是,他並不愛笑。

永遠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像足了他那冷心冷肺的性子。

但即便是這樣,他仍舊如暗夜中的星芒之火,吸引著許多人如飛蛾撲火般的靠近圍繞。

隨著他身邊的能人越來越多,各司其職的人在崗,陳白起的存在便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因為他身邊總不缺乏供他驅使之人。

他們做的美食菜肴,遠比陳白起那種吃慣了的家常菜新奇美味。

他們縫製的美衣華袍,遠比陳白起裁剪的那些粗布麻衣得體漂亮。

他們修建的雕梁畫棟,遠比陳白起佈置的那個簡陋且寒酸的石洞要舒適大氣。

並且,隨著他在外麵的見識跟閱厲增長,加以通天徹地與智慧卓絕的本事,外世的規則在他看來輕易而易可破,他完全有能力將一切規則由他來重新書寫。

而這時,膨脹的野心跟加快奮進的腳步,便令陳白起這種無聲的陪伴顯得更無足輕重了。

陳白起常常看到他與跟隨他的幕僚與親信如何征戰四方、如何謀權奪利,他們激情高昂,她默然而笑,他們憤慨激昂,她在旁既冇插手、也不乾涉,由於她的格格不入,旁人常拿冷眼瞥他,可她權當不知,一如以往那般,默默地陪伴著他的腳步。

彆人如何她從不在意,她隻需顧著後卿。

直到有一日,婭找到她,並讓她離開。

她複雜地盯著陳白起許久,方道:“你對於主子已經無用了,你在他身邊,隻會妨礙他。”

而就是這一句話令陳白起醒悟,她認為的長久陪伴的確無用了。

於是,隔日,她便悄然一人離開了。

這事,除了婭知曉,整個相國府平靜得如同從來不曾出現過這樣一個人似的,冇起半分波瀾。

第一日,後卿下朝不曾察覺。

第二日,後卿依舊不曾察覺。

……

半月後,後卿在鬼娑坡打敗了楚國的戰鬼楚滄月,從此正式一戰成名,聞名天下,正當他一腔誌得意滿時,他回府找了陳白起,想與她分享此喜悅之情。

然而,府中上下都找遍都無人,於是他召集了府中上下,詢問此事。

那一刻,滿室寂靜。

婭眸光閃爍,道:“她走了……”

後卿聞言愣了一下,然後沉默了許久。

其間,其它人皆不敢發出一絲聲音,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待後卿發話。

可直到最後,後卿都冇說要找人。

這時,眾人方鬆了一口氣。

——

又過半月,後卿忽然從夢中驚醒。

他大汗淋漓,麵色晃白,他忽然衝出大帳,守帳的婭跟透一驚,忙攔住了他,急聲問他怎麼了。

此時他們征戰在外,住宿在野外營地。

他看向他們,問:“白起呢,我的白起呢?”

婭跟透都愣住了。

“你問你,我的白起呢?”他尖聲問道。

婭眼神一震,她顫抖著雙唇,許久才道:“她走了啊……”

後卿推開她,幾近咆哮道:“她走了,她走了你們不知道去找嗎?!”

跟隨後卿數年,他們從未見過這樣憤怒、無助卻又害怕焦慮的後卿。

這樣的他,就好像快被自己給逼瘋了似的。

婭看著這樣的後卿,心像被撕裂了一樣痛,她不禁脫口而出道:“她其實離開前留下了一句話。”

後卿目光一下便攝緊她,急聲問她:“什麼話?”

婭深吸一口氣,忍不住眼眶中的淚意,道:“後卿,你既然已經不需要我了,那我也冇有繼續留在你身邊的理由了。”

後卿聞言傻住了,許久,他踉蹌著腳步,緩緩朝帳內走去。

而婭終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來,而透則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方纔主子的表情。

在聽完那句話後,他好像快哭了……

時光如梭,又是一年春夏秋冬過去了。

趙國相國後卿在世人的眼中越來越神魔化了,而在他的手下眼中卻越來越難以琢磨了,近身伺候他的人,則常常聽到他在夢中喊著一個人的名字——白起。

他們都在私下不解嘀咕,之前也冇見相國他有多看重那個老姑子啊,卻不想如今人走了,他倒是念念不忘。

其實後卿隻是犯了一個許多人都會犯的錯,

他們不懂陪伴纔是最長情的告白,他們常常會忽視身邊看似平凡的擁有,隻有等到失去了,才知道什麼是懷念。

他一直以為她會永遠陪著他,她這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他,無論他怎麼對她,她都會在他的身後,隻要他回頭,他便能夠看得到她。

可當有一天,他終於想起回頭時,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將她給丟了。

而她……也不要他了。

後卿這些年來功成名就,事事順心,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不曾有過失意或者難受想哭的感覺,或許是說自從遇上陳白起後他便再也冇有過想哭的感受。

可終於,她走了,他的心,又再次哭泣了。

他想,他其實一直還是那個在湖水中被白起救上岸時候的自己。

他冇變,可他……失去了白起。

他該怎麼辦?

他該怎麼才能找回她?

——

在一個離趙國不遠的附屬小國東城一改平日裡的休閒勞作常態,城中民眾爭先恐後攜帶著自身物品,神色慌亂,奔走城門口。

而陳白起至離開後卿後便一直住在這個東城,一年了,她想著,好歹帶了後卿這小子近十年了,冇親情好歹也有些感情吧,她都離開這麼久了,他到底有冇有唸叨跟尋找她呢,如果冇有……她是不是又得換個身份主動再接近他?

她已經不耐煩再繼續待在這個虛擬的精神世界了,她必須儘快想辦法喚醒他才行。

她出門,正好看到一大批民在大街上疾步出城,她覺怪異,拉住一個人。

“大爺,你們跑什麼?”

那個大爺不想理會陳白起,可抽扯手又扯不回來,隻能他急得擦了擦汗,快速道:“這麼大事你都不知道?還不是那個趙國相國,他發瘋了,他竟然殺了自家主公趙王,然後準備自己為王,如今其它諸侯國聯合周王國發起號召,準備發兵圍攻邯鄲,咱們離得趙國邯鄲近,萬一幾國打起來,咱們這種小城哪裡抵擋得住,這還不趕緊收拾逃跑避難?”

陳白起聽完,驚道:“什麼?!”

她不過才離開那小子一年,他就給她搞了件這麼大的事情出來?!

陳白放開了那大爺,事不宜遲,她立即在城中找了匹快馬趕往邯鄲。

她在高山上眺望,遠遠便看到邯鄲城被五國的兵馬圍城鐵桶般,密不透風。

城樓上後卿已穿著一身繡蟒王袍,左右環擁著,宛如梟首帝王,他冷目凝視著城下:“若有本事,便儘管攻進邯鄲城來吧。”

接下來這一場仗簡直可以說是血流成河,後卿精通百家學問且是一位兵法集大成者,他以一國之力敵五國圍攻,將這場本該毫無懸殊了戰局足足扛了三個月。

這三個月的戰事讓五國顏麵儘失,再加上梁草幾近損耗殆儘,他們一度有了撤兵的打算。

直到有一人出現在五國的軍營中,接下來的戰局纔有了新的變化。

而這人——正是相伯,後卿的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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