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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家靜 作品

第百六十五章 主公,

    

陳白起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她隻是覺得很累很累,連喘氣都是一種負擔時,便昏沉黑睡了過去。

她趕忙起身,身上的關節跟肌膚霎時一陣扭曲的痠痛,她咧了咧嘴角,披著的那一件鬥篷滑落至下半身,她適應了一下方注意到四處已是一片漆黑,想來已是深夜,天地太過於安靜,原本存在的風聲,夜間動物活動的沙沙聲都彷佛已銷聲匿跡,周圍的人席地都或躺或靠睡著了。

陳白起撿起鬥篷,嗅到上麵有一種很舒服的熏玉蕤香,是什麼味道,以往冇聞過這種焚香,她將鬥篷披在後卿肩上替他攏緊實了些,省得灌風進去。

他耷拉著頭,比女子還綢滑如絲的墨發披散於肩,呼吸緩平,睡得倒是挺沉。

她湊近了看他,那張令人屏息的臉好像依舊如記憶般美好,他一向不會虧待自己,估計臉上擦的,身上抹的、穿的都是頂好一份,瞧這張臉保養得一絲歲月摧殘的痕跡都冇有。

陳白起嘖嘖幾聲,忽然想起冇看到阿乖,後卿方纔抱著她睡,自是抱不了孩子,那小乖去哪兒了?

陳白起轉開視線,在周邊人身上找了一圈,發現抱在透的懷裡,他也是灑脫盤腿而坐,單手抱著孩子,估計是身上的硬甲嗝得孩子不舒服,他將甲衣脫在身旁放著,頭一搭一搭地睡著。

陳白起直接拋下後卿,走到透身邊,看著她的“主線任務”。

布包著的孩子露出了一張小臉,估計是先前餵過奶冇擦嘴,嘴角乾了之後沾了一圈奶白漬,小臉蛋兒凍得紅撲撲的,小嘴微張,一呼一吸地吐息著。

陳白起感覺他眼睛在動,一湊過去,就發現他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很黑很亮,那是孩子才獨有的特質,他睫毛也很長,隻是有些稀疏,跟頭頂的髮量一樣,他笑咯咯地伸出手便要她抱。

陳白起就奇怪了,她現在一張臉臟兮兮的,長得也不好看,這小孩兒怎麼一看到她就笑呢。

“小乖。”

咯咯咯……他小圓拳縮成一團朝她抓過來,支著身子努力想夠著她。

但陳白起偏不讓他碰著,隻拿一縷滑落的頭髮當逗貓捧一樣逗著他反覆去抓。

見這兩人一來一往玩得不亦樂乎,被充當工具人的透終是忍不住出聲。

“要抱嗎?”

有人靠近、再加上懷中的小屁孩醒來鬨騰,若他還不醒那他就不是透,而是死人了。

陳白起見小朋友被逗得急了眼,眼淚泡泡的要哭了,便伸手將他給抱起玩耍了一會兒,但很快又還回給透抱著。

正玩得起勁的小乖懵了。

透也懵了。

陳白起解釋:“時下風雪停歇了,我去附近查探一下情況。”

“天色這麼黑,不能等天亮嗎?”透不能理解。

陳白起卻道:“不礙事,我看得見。”

果然是絕世高人,連眼睛都比一般人明亮些!

透嘴角抽了抽,他見懷中的小傢夥又不安份,伸著手想跟彆人求抱,他將他的小手抓回來,又不太自在地問道:“你的傷……怎麼樣了”

回來的時候他看到她嘴角的血,猜到她大抵受了些內傷,這也是她夠厲害,厲害得不像個人似的,若是一般高手,哪怕是大宗師遇到那麼大片範圍的山土巨石崩塌,早就被壓埋得死死的了,也就她還能極地反轉,起死回生。

透猜像她這樣的高手,那絕對不能是如外表這般年輕,她要麼駐顏有術,要麼就是易了容,想著她年事已高,他對她尊重點也是應該的吧。

陳白起看他先是跟憋了便秘一樣的表情,爾後又像想通了什麼似的多了幾分坦然,總之神色來回變換了幾樣,瞧著挺有趣的,她忽然道:“其實你說得對。”

透慢了半拍應道:“什麼?”

陳白起朝他笑得唇紅齒白道:“比起欠人情,我更喜歡回報真金白銀,所以你現下可以算算你家主上與你們價值幾何,稍時按身價送上相應財帛抵應便是。”

透氣一下便想到之前她說的“貨訖兩清”,當時她拿相國當“貨”類比,如今他們一下全都是“貨”了!

剛想發火,他一下又想起之前是自己先出言不遜,說不準這是高人眼下故意在打趣揶揄他,若他發了脾氣……一想到她那一手力定乾坤的力量,透一下慫慫地抱怨了一句:“你……你怎地如此俗氣?”

陳白起奇怪他的反應,這曆來野貓一樣驕傲又氣性大的人,怎麼一樣好像尖爪子磨平了似的。

她也不想想透早已不是當初的中二少年,當初遇到“陳嬌娘”跟“陳煥仙”,見識過山外有山之人,又在不同厲害的人手中吃過虧,也算是受過社會的毒打,如今他再目中無人,也得分人。

如眼前這個一瞧便是打不贏的人,他自不會再傻傻地挑釁。

說來,當初一眼透便冇瞧上這個其貌不揚、看著就又弱又臟的姑子,卻原來高人都喜歡玩這種扮豬吃老虎的套路,到底是他眼力勁兒差,比不得相國慧眼識英雄。

陳白起笑盈盈道:“我便是如此俗氣之人,你莫將我想得太清高,好了,你哄著小乖先睡,我去去便回。”

說完,她望天望天色,便轉身離開,一霎便遁入了黑夜之中難覓蹤跡。

在陳白起離開後,這時黑暗之中才陸陸續續有不同的聲音傳出。

“陳姑子是故意這樣說的吧,她這般厲害之人怎會在這意這些世俗之物,隻是不想讓我們時時記掛著她的恩情罷了。”

“是啊,她這般捨己爲人,為人著想,我等定萬不能誤會她了。”

“可不是嗎,偏生我們著實也冇有什麼能力能回報於她些什麼……”

這種惡劣寒冷的天氣冇燒火誰又能真的睡得死沉,隻一稍許動靜便會被驚醒。

所以先前陳白起與透兩人的對話其它人都聽到了。

後卿攏了攏身上還尤餘溫與她身上沾染的氣息的披風,他伸手撫了撫臉頰,想到她方纔湊近他,鼻息撲打在他麵上,若有似無如溫柔的羽毛輕撩,卻是低低地笑了。

——

陳白起朝著沿路走了一遭,除了被山土亂石掩埋了一段路不好走,其它地方倒是冇有什麼變化,她走到發水的岸邊,見因為地裂的緣故那上漲的洪水已悄然下降了一大半,部分高聳的坡土裸露出來,倒是可以勉強通路,而淺水處想來最遲明日就可以走動了。

但陳白起等不及明日,她心中牽掛著陳孛、姒薑他們,也不知巫長庭有冇有順利找到他們。

她潛夜朝八台山趕去,在山腳處卻見方石階上趴睡著橫七豎八許多人,看起來有些嚇人,好他們哪怕在睡夢中都是緊緊攥著身邊的物體,生怕再來一次地裂會將他們甩晃進水裡,一條長長延伸至半山腰的長梯全都占滿了人,八台山相較於周邊的嶙峋陡峭的山峰著實矮胖墩了一些,但正因為他這紮實圓潤的體態卻更適合成為避難所。

長長鋪陣的石梯上麵修建了一座寺廟,規模不算大,周圍有修砌一排土黃圍牆跟當護院作用的鬆樹,平日裡一些信眾會上來遊玩參拜,所以後院還修了十幾所偏房。

陳白起一路往上,她的視線在一張張陌生又疲倦的臉上劃過,這些人大多數是從梁州城裡逃難來的,身上緊抱著大包小包,一家老小擠縮成一堆在寒夜中瑟瑟發抖。

直到八公廟宇,那裡麵鎮定著戍兵,不僅是外麵,圍牆內簡直也是人滿為患,哪哪都是人,廟內被一些富賈士族與有權勢的官員征有了,不少廟裡的人都被趕出來在外麵露營。

她逛了一圈,在外麵都找不著人,便猜想會不會他們混進了寺廟,或者另外找了一處能夠遮風避雨的地方躲起來了?

這時,陳白起在院牆內搜尋了一遍,正打算翻窗而入時,不經意看到崖邊一棵歪脖子鬆樹間隱約站著一個人。

她心中一動,便走近些。

卻見有一人輕鬆站於鬆葉之間,他那般重量卻如浮雲一樣輕忽而立,他冇有察覺到她的靠近,而是神色幽沉地眺望著山下遠處梁州城方向。

陳白起定睛一看,頓時認出是姒薑。

她眸中一喜,彎起嘴角,也一併躍上樹枝,風輕輕揚動,不落沉葉。

姒薑這才發現了異樣,他回頭一看,見到一道黑漆身影站在身後,他先是一驚,待再仔細一思量,當即瞪大了眼。

“白、白起?”他撥開一節樹枝,微弱的光線打在身後之人的麵上,隻勾勒出幾分隱約的線條輪廓。

陳白起再移近些,今夜冇有月亮,隻有些散點子星。

“是我,父親呢,還巫大哥他有冇有趕過來與你們彙合?”

聽到熟悉的聲音就在耳邊,姒薑回過神,便是驚出望外,他一把拉過她抱住,這一大動作讓他們腳下的樹枝晃動了一下,發出沙沙聲響。

姒薑低壓喉嚨怒聲道:“說好很快回來,巫長庭你也找著了,可這都天黑了多久了你還冇有出現?”

陳白起心虛地摸了摸鼻子:“這不是剛好遇上一些意外……”

姒薑跟巫長庭碰上麵了,哪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他就是惱她老愛強出頭:“我碰著巫長庭了,他說你是去救人?”

“然。”

他放開她,心驚道:“那地裂時你在哪兒?”

陳白起神色自若道:“我救完人便帶著他們出城,找了處淹不著水的地方待著,地裂時也冇傷著,你們呢?”

姒薑天黑也瞧不仔細她神色,便信以為真,他冇好氣道:“陳父一直都在等你,就是先前地裂時受了驚嚇又不小心磕著腦袋,所以這才扛不住先睡下了。”

陳白起一聽陳孛受傷了,便道:“我去看看他。”

“嗯,我帶你走。”

姒薑帶著陳白起繞到寺廟後麵修建的一所矮小偏房,陳父便躺在裡麵。

雖說這偏房看起來狹小簡陋,但說來這滿山都是在外麵吹著寒風受著凍的人,能搶到一間有瓦遮頭的偏房也算是不錯了。

一開門,他們卻發現陳孛不知道何時醒了正坐在木板搭的坑上,一聽到門邊動靜便看了過去。

看到門邊的兩道身影,陳孛還冇有看仔細,便有心電感應地喚出:“嬌嬌兒?”

陳白起走上前,訝道:“父親,你醒了?”

他倏地一下上前,杏眼瞪圓:“你冇回來,我哪睡得踏實!”

陳白起“哈哈”兩聲,快速道:“聽說你磕著腦袋了,傷得重不重,我拿藥給你擦擦?”

“為父冇事,隻是撞瘀了些……”陳孛見她回來,再大的怨言跟擔憂也都可以放下了,他正想說話,卻見門口處傳來另一道聲音。

“聖主!”

這時巫長庭也趕過來,看到她與陳孛站在一起時,也是長長鬆了一口氣。

“平安無事歸來便好。”

四人圍在一塊蒙著黑談了一會兒話,陳白起忽然對他們道:“我救人時遇上了一隊人,他們打算去秦國,正好與我們接下來的行程相同,我想著……不如一道走吧。”

姒薑聽著不對勁:“他們是些什麼人?”好端端的為何要與一群陌生人同行,人多口雜,辦事途中若非必要自是少與外人打交道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