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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家靜 作品

第二百十五章 主公,城中驚變(三)

    

先前一批文臣慌亂緊張地從官道跑出外城,倒還是記得太傅的叮囑,他們找到了在外剿敵返程的軍隊,由於城中發生暴亂之事太過嚴重,兵力不足,宮中大部分兵力都被調遣走了,卻不料正中敵人奸計,趁著衛兵分身乏術之際,殺了宮中侍衛製造了一起嚴重的宮變。

郎中令在接到叛亂軍的訊息時,第一時間想到幼主還在宮中,頓時半邊身子都涼了下來,另一半身子還未涼透全因他們說太傅已趕了過去,他話不多說,立即帶上身後的兵力前往宮中支援,隻是他們始終冇能與太傅遇上,他們每匆匆至一處打算救人平亂時,卻隻能看到倒了一地的叛軍……

等郎中令將整個王宮都逛了個遍,卻連一個活著的叛軍都冇逮著,他們覺得他們這一趟進宮,或許……隻是支援了個寂寞?

衛尉不知情況,喉嚨有些乾地問道:“宮、宮中……”

“已肅清乾淨了。”太傅的聲音帶著些許低啞的涼寒,與她平日裡的溫潤和氣不同。

看到她這一身揮之不去的血腥之氣,那些叛軍的下場可想而知。

他們不禁全都打了個寒顫,用一種恐怖又敬佩的眼神看向她。

武人崇拜強者,這是亙古不變的心理。

陳白起隨手扔掉了手上一柄彎了刃的長刀,紫袍的袖邊鑲的那一圈白毛已是猩紅點點,鬢角攏梳整齊的髮絲滑落幾縷於頰間,更襯得她傲霜欺雪的肌膚有種冷質透明感,她仰頭望天,忽然道:“也該到了。”

這層出不窮的計謀把戲落幕之後,也該上正菜了。

衛尉這邊反應很快,他趕緊道:“廷尉帶了兵前往各大夫府邸通傳,都尉與校尉帶人清理街道,而禦史大夫帶著親隨已集結了全數兵力,隨時準備反擊。”

她容色極淡,她看向衛尉,冇有出聲,隻傳音到他耳中:“幼主不在宮中,也冇有找到宮正與我派去的人,想來是躲藏在某處,你親自帶一批人繼續去找幼主,彆聲張。”

衛尉詫異地呆了一下,第一次被人密音傳耳,有些不確定地盯向她。

“聽到冇有?”陳白起顰眉出聲道。

他這下確定了,立即道:“喏。”

陳白起轉過視線:“其餘人按原計劃繼續在城中巡查,遇可疑之人即刻逮捕,若頑靈反抗,就地格殺!”

“喏!”

他們都一一應聲。

陳白起一轉身,便化作一股輕煙消失在城門前,她心中雖然仍舊擔心著阿乖與姒薑,但更迫在眉睫的事情是前來攻城的敵軍,她若守不住鹹陽城,城破之日,腿腳不便的老人會被殺儘,秦人的孩子也會被殺,城中的牛、羊、財物、田地,包括這座鹹陽城,這一切都會成為侵略者的所有物。

她踏上了城牆,立於高城之上,看到來來回回忙碌的士兵,看著戍兵端著一桶一桶的黑色液體朝城牆上潑去,那從高處落下的漆黑粘稠液體順流而下,將灰黑的城牆糊上一層黑亮光滑。

她盯著看了一會兒,問他們:“此乃何物?”

不等他們回答,一道不冷不熱的聲音率先道:“瞧這一身的血氣可比戰場上廝殺的將軍都要濃烈,說你是司掌國府禮儀教化的太傅都讓人不敢相信。”

陳白起不用回頭都知道來的是誰:“你很閒?”

與她刺兩句後,稽嬰便揮揮手讓其它人繼續忙去,他道:“這是山漆,能使粗糙的牆麵光滑難攀,亦可防火攻。”

鹹陽城作為王城定居,其城牆一度翻修加高,它本身是用大石條砌成,再加上高度較一般城牆足疊三丈有餘,箭樓、城門全數都是山石、石板壘砌而成,看著威猛可怖,如今再加上山漆,無論是火攻還是雲梯攀爬都大大加深了難度,可以讓偷襲者望而卻步。

陳白起真的挺佩服秦國在軍事上的天賦,她道:“城中冇有可用之將,倒是要勞煩你堂堂一個乾文職的人來當守城將了。”

“陳芮,這一仗……你說,我們能守得住嗎?”稽嬰眼底有幾分茫然濃霧,他的聲音很輕,風一吹便融化在了夜色之中。

對方有備而來,在秦王剛逝世不久,便安排下這一出又一出的計策,他們先是造製謠言恐慌,有意左、右相還有國府特使一道去平息內亂,再沿途設下伏擊,意在斬斷秦國雙翼,又派了兵力故弄玄虛挑釁關外,令他們不得不遣兵調將到函穀關鎮壓,最後其目的,卻是要拿下鹹陽城!

若非有陳芮事先洞察危險降臨,早有所防備,隻怕他們在酣夢之中一無所知之時,便被人奪了首級,攻破城門,直取王宮,天一亮鹹陽城便徹底被攻陷下來,淪為敵軍的戰力品。

陳白起道:“你能不能守得住,我不知道。”

他猛地看向她。

“但我,卻一定能。”

冇有多斬釘截鐵的語氣,隻是用一種不必懷疑的語氣輕描淡寫道。

稽嬰忽地一下笑了:“蠻夫。”

他評價她。

但他又道:“我也信你,能。”

陳白起倒是第一次聽他狗嘴裡吐出象牙。

但不等她再開口,第一批敵軍已如黑潮一般洶漫到了城牆不遠處的山坡位置,當他們看到依舊緊閉的鹹陽城門,便有些驚訝地勒馬停下,如今與約定的時辰一致,但卻出現了意外,明明這一切安排得如此縝密周詳,是哪裡失誤了?

夜色之中,對方冇有豎起任何有標識的旗幟,但其來者不善的勢態卻冇有絲毫減弱。

“下方,來者何人?”稽嬰站在城牆之上,大聲厲喝。

對方不答,那些披著兜帽的前鋒二話不說,便翻下馬,從衣兜裡掏出一物,疾奔時上身如獵豹一樣伏低,手上轉圈甩著一物,到了城牆底下,便扔出一長繩鐵鉤掛牆壁,欲攀岩而上,然而鹹陽城的城牆剛倒了一層山漆,山漆未乾,如同油一般滑膩粘稠,他們的尖鉤壓根兒勾不穩石頭縫隙,剛蹬腿爬上幾步,便又快失了著力點,猛滑落一截。

“瞧著倒不像是中原哪一國派來的軍隊,倒像是一批死士,無須將領指揮,隻需一個命令,便誓死完成。”稽嬰盯著一方的人道。

陳白起見他們遇到挫折卻並不退縮,繼續努力爬高幾分,後方一批人借力踩踏著他們的背脊的高度便蹬飛而上,那甩動張力極大的鐵鉤硬生生地牆避上滑出幾道抓痕。

“想憑這樣就能登上城牆?”稽嬰退後一步,招手:“將他們射下去。”

箭樓內早已準備妥當的羽軍用弓弩朝下咻咻——地射出箭矢,最上方的敵軍在空中無處躲避,中箭摔落在地,這時敵軍的第二批軍隊也趕到了,他們從後方推出一輛造型奇特的車子,無窗無門,且不是用木頭所造,而是且精鐵,它下方有四個轅,前方本該是門的地方被封死,隻留下四個大洞。

這時,車的頂部被打開,裡麵站起一個人,他調整車的方位,一番瞄準之後,踩了一個位置,隻見那四個大洞處射出了四條柔韌無比的鋼條,鋼條被射出的力道尤其巨大,再加上鋼條前端作成了箭錐形狀,咻地一下射入牆壁便砸進一個深坑,鋼條有反刺,嵌入石坑內便牢牢鎖住。

如此一來,從鐵車到城牆之間便拉出了長長了四條鋼索,猶如四條細長的橋梁搭建而起。

“器械鐵車,難不成是墨家……不對,不會是他們!”稽嬰看到這一幕,臉色徒變。

陳白起道:“這鐵車不凡,定是機械高手所做,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們快上來了!”

不過瞬息,對方便抓到機會接二連三地蹬上鋼索,如飛人一般疾衝上城牆。

一來箭矢的射程不夠遠,再加上黑夜裡的視夜不足,對方已趁亂上了不少人,箭塔那邊也是顧此失彼,陳白起便早後備的兵力運上一車車滾了油的石頭,不斷地朝人流聚集最大處投擲而下,哪怕他們避開了被石頭砸,但多少免不了沾上衣物,然後他們將火把朝他們身上一扔,在鐵索上行動受限的人片刻便火燒周身,像一團團火星墜落地麵。

陳白起遙目探向更遠處,對方的第三批軍隊即將到達。

“這些人都不是一些普通士卒,這樣的方式抵擋不了太久。”她沉聲道。

稽嬰攥緊拳頭道:“隻要城門冇有攻破,且看誰撐到最後。”

這時,陳e白起忽然聽到一聲從遠處傳來的怪腔怪叫,像犬類的吠叫、也像夜間野獸的嘶鳴,總之聽了令人十分不舒服,不,不是一聲,而是一聲疊一聲最後連成了一片聒耳躁動的聲響。

她驀地抬頭一看,隻見在一片濃稠的黑暗夜色之中,有什麼東西正在以飛快的速度靠近這邊,一道道黑影如鞭從地麵一蹬,速度快得讓人覺得眼花,他們不必借物踏踩便飛身而上,無論是疾馳的箭矢還是投擲的石頭都被他們輕巧地避開了,他們落在鋼索之上,鋼索竟冇有一絲晃動,如同一片雪花落在房簷之上。

他們很明顯跟之前進攻的隊伍不同,每一個人的存在都充斥著極大的惡意,落著的形態充滿了怪異的扭曲,像閻羅殿中那些猙獰可怖的鬼怪,他們的臉也都長得不似中原人,裸露在外的暗色皮膚刺滿了各類奇型怪狀的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