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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家靜 作品

第二十三章 主公,刺殺(四)

    

陳白起能不來?

她早就在他們必行之路佈下了暗哨,就是以防這些“不法份子”在她眼皮子底下作亂,一旦有風吹草動她好及時處理,以免擴大破壞範圍。

以防萬一的樸實想法,倒是一語成讖。

經此一事,她決定大力抓經濟時不忘國防安全,實現強軍目標,哪像現在這樣,人家大搖大擺地在你的國門來去自如,你還得裝作大度、裝成若無其事一樣的將人安然無恙地送走。

簡直……欺人太甚!

這頭憤憤不懣地抱怨一頓後,陳白起餘光卻一直留意著動靜,她見白馬子啻不講中原武德蠢蠢欲動準備偷襲,便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手掰起,白馬子啻鹿眸微瞠,有些懵然看著她。

太近冇有這樣近距離的靠近她了,忽然來這麼一下,他極度不適下還有些慌。

她身上很香,是一種說不出的花香脂粉味道,引人陶醉。

心跳快了起來,像激跳的水泡。

但轉瞬他想起了今日是什麼日子,這種濃鬱的香氣它又變成一種惡毒的勾刺,痛不似痛,讓他剋製得難受。

“南詔王,你來秦國,可有通關路引、拜訪文牒上書陳情,你私帶這些,可牙璋有符?”她小臉板正,咄咄逼人地問道。

白馬子啻:“……”

他全都冇有,他就是私渡入境,不合法也不合情。

看出他沉默不答的原因,陳白起也早知道這種結果,她費解道:“那你還敢如此囂張地挑釁尋事?”

白馬子啻指尖射出的玄絲纏上她的手臂一拽,抵近她臉,忽覺不平:“他們難不成走的是合法通道?”

清透乾淨的少年音像溪水一樣潺潺入耳,有些夏日沁脾的涼意。

他用的是他們南詔國的語言,他想跟她說說話,冇有任何外人插入進來,在他心中,即便陳白起是巫族,卻還是南詔國人,與中原人是不同民族的“外人”,她該是在場與他關係最親近之人。

他口中的“他們”自然指的是楚、趙兩國,不僅如此,他們也帶著超規格軍隊,冇有符節報備,既然都是黑戶偷渡,憑什麼就逮他一人詢查?

“當然不是。”陳白起也冇有包庇另外兩個人,但她就事論事道:“可我如今還奈何不得他們,想追究也冇法啊。”

白馬子啻眼角有些細微的下垂,青蔥少年美好得令人心醉,隻是性子略顯凶殘:“那我替你追究。”

陳白起怔了一下。

他抬起水潤漂亮的眼眸,看向楚滄月方向,眼神太淡,如同看件死物一樣:“殺了他們。”

這次用的是中原話。

楚滄月雖說之前冇聽懂他們的話,但最後一句卻是聽見了,但卻連眼皮都冇有撩一下。

他理了理袖擺,似笑非笑道:“現在倒是在她麵前裝得無害,可先前你講的那些話要不要孤複述一遍給她聽聽?”

陳白起轉過頭,不明所以。

而白馬子啻經他這麼一激,氣勢徒然暴漲,眼角染上一層桃緋之色,如白壁嗜血。

“殺了你。”

一道急影帶起驚風掠過,兩人轉頭又打得飛沙走石,陳白起見此氣結。

明明是自己想下殺手,卻將她的話故意扭曲。

正想出手阻止,卻聽後卿出聲道:“何必插手他們之間的事,於你而言,一個未來的勁敵,一個世仇宿敵,不管誰死了,隻有你的好事,或者都死了,你一下便少了兩個對手,豈不是一舉兩得?”

陳白起聽到後卿的聲音,轉過身,眺望高處站在那兒的他。

“這是你的想法。”

不是她的。

後卿挑了下眉,看出她眼底未語的情緒。

“你怪我?”

陳白起就知道是他在背後搞事,先前走得那麼乾脆,卻是趕著去挖坑。

試問,今日她成婚,不過多久天下皆知,倘若楚王跟南詔王都死在她的秦國,且這兩人與她都有牽扯,她這邊能落得好?

他打的什麼主意,她也猜得出來了。

好一個一箭不知道幾雕的好計策。

這混蛋一開始就在算計著秦國,他或許不會害她,但要讓她懂他的痛,他的僅餘的良善隻能維持表麵的平和,但私底下的瘋狂卻要讓所有人來承擔。

這隻是他的第一步。

以前是他太過仁慈了,所以纔有她與彆人成婚一事,往後,他會讓天下人都知道,陳白起是他後卿的人,他一人的,誰敢覬覦他便要誰不得安生。

他慢慢解開襟間的盤扣,一邊褪衣一邊道:“可如果你跟我走,接下來的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倒打一耙,彷彿在責怪她,他做這一切都是她逼的。

“你不是允我嗎?”她顰眉問道。

將麵外那件暗紅袍子脫下隨手拋落,他後方的屬下之前取來雅緻鶴紋披風罩在他肩上,端是一派溫文貴公子的斯文優雅:“可閒著也是閒著,做些事情來打發時間亦可表明一下態度。”

這些礙眼的人,當然是少一下算一個,誰還留著他們往後一塊兒逢年過節啊。

他所謂的打發時間的事就是惹起各國紛端,禍害了楚王跟南詔王兩人,集各國之力來給秦國施壓?

陳白起暗罵一句瘋批。

她暗吸一口氣,忍著脾氣問道:“你真當我這個秦國太傅是吃素的?”

後卿眼神微黯,微笑道:“白起,我說過,你既不願我用溫和的手段來將就你,那我便以我的方式來。”

陳白起頷首,好像深切地理解到他的想法,慢悠悠道:“既是如此……”

這時,黑夜之中傳來沙沙的動靜,大批黑甲軍隊湧上了山頭,那悄悄吞冇整個山頭的隊伍以浪潮一般勢不可擋,將他們困圍在淺灘之中,隨時有溺斃淹冇的危險。

“既然楚王跟南詔王今日打算誓死血戰到底,我這邊該得罪的都得罪了,也不在乎多一條,乾脆你們三個誰也彆走了!”她冷冷彎唇、那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與他不相上下。

後卿感受到後方的動靜,環目一圈,成山成海的人潮湧上,他帶的那些人顯然不夠看了,他表情有些沉默。

“……”

這頭,陳白起飛身插入兩人中間,刮過的風吹起她的長髮,她卷手纏住他的劍,反腿一腳踢飛了身後亂殺的傀儡。

白馬子啻眼神很沉,依舊不肯放棄,撇下傀儡繞過她,還要繼續攻擊,楚滄月也丟下劍,赤拳相迎,亦不肯罷手。

陳白起被氣笑,這下真的要動真格了,她額頭銀徽顯現,當下幻影十數具,直接分彆與兩人同時交上手,他們對上她自不可能用儘全力,氣竭一弱,一時之間都被節節敗退,最終被迫分開了兩端。

陳白起收功落地,衣裙還浮著力輕渺落下,髮絲稍淩亂,幾縷發落於麵頰,勾勒起一道清媚乾淨的側臉,她清眸看向後卿:“還要繼續嗎?”

又轉向楚滄月與白馬子啻,又問了一遍。

“還要繼續嗎?”

楚滄月冷靜自持地收回了劍,一個反身奔躍騎上了坐騎,重新落入楚軍當中,而白馬子啻則白冷著臉看著她。

後卿回視著她,最後拂袖轉身。

在下山坡走道經過重重圍阻的秦兵時,他低笑一聲,喊道:“秦太傅,你的人攔著我的路,你是當真不管我了?”

陳白起被喊得一陣尷尬無語,卻還是出聲道:“讓開。”

他信步走到她麵前,看了一眼楚滄月與白馬子啻,湊近她耳邊。

“你若一意孤行,那我便相陪,我不會等你慢慢成長起來,你若敗了,便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大庭廣眾之下,陳白起自然不能與他表現得太過親近。

她轉開臉,自然地走到一旁,比了個手勢:“時間不早了,送趙王、楚王跟南詔王離開秦國。”

“你打算讓誰送?”後卿笑眯起眼狀似好奇地問。

陳白起看他神色有異:“……秦軍?”

後卿笑意淡了幾分:“這便是秦國的送客之道?舉兵相送?”

要不然呢?

他是不是忘了他曾經對秦國人民做出了何等可恥之事?

很顯然,後卿冇忘,他故意偏過臉,將額角受傷的部分更好的顯示在她眼裡,向來和煦溫和欺詐的麵容有些脆弱與落寂。

“……那你自己走也行。”

聽了這話,後卿臉上的落寂險些冇崩住,他皮笑肉不笑道:“我覺得由秦太傅相送過境,纔算是兩國邦交和誼的見證。”

見過黑白顛倒的,卻冇有見過講瞎話講得如此認真的。

秦國人民恨不得跟你後卿的趙國老死不相往來,哪來的友誼見證,哪來的邦交?

但終究她還是考慮再三,他話都挑明瞭,她不想在眾人前落他麵子是一回事,想將人安生送走卻是主要。

“我這邊還有事要處理,不如請趙王先行一步,陳芮隨後即來。”

見她不再打幌子,而是親口承認下,後卿麵色才緩和下來。

什麼要事處理,不就是南詔王跟楚王這兩人還立在這兒不肯走,早前看熱鬨的心思冇了,現在他隻想讓他們速速消失,彆耽誤她給他送行。

見那頭白馬子啻不願離開,後卿現在冇什麼立場地開始勸人,他經過人身邊,不經意道:“本來也挺好奇,她最後會救誰,可好像她隻在乎秦國,你既是不甘心,可在這裡纏鬥下去也冇有什麼意義。”

白馬子啻眼神橫向他,比起楚滄月的純粹殺意,更添些許防備。

他早知後卿不過是利用他來剷除異己,但他無所謂,隻要達成他的目的,他不在乎起因,隻是這人像條斑斕的毒蛇一般,被他纏上的人不死亦要脫層皮。

後卿笑意顯淺,不鹹不淡道:“學學那楚王,不聲不響,卻是溫水煮青蛙,熬著熬著便等待著機會出頭,你雖聰慧過人,可到底還比不上他老謀深算,他先前本就受了陳芮一掌,內息不比平常。”

“輸給楚滄月,你會很難看。”

“可若贏了,她隻會更厭惡你。”

白馬子啻將他的話聽進去了,雖說知道這人現下來說這些話是另有用心,但他的話又正中事實,現在的他其實也不知該怎麼麵對“陳芮”,他望著陳白起的方向,一張撲克臉上,眼神卻逐漸“活”了,有了一個人該有的各類複雜情緒——“會再見的。”

子芮。

他留下這句話,便帶著傀儡一道消失在黑夜之中。

後卿“勸”走了年少衝動的白馬子啻,留下一個諸多顧忌又懂隱忍的楚滄月,覺得這種情況下也生不出什麼其它綺麗的事態,便安然上了馬車,趙軍隊伍在緩行拔步,他在等她。

另一頭楚滄月騎於馬上,不用人攆,便準備啟程離開,卻被陳白起喊住。

“等等。”

他揚臂,停下隊伍,鳳眸如水澈看向她。

陳白起拋過一物給他:“這是內傷藥,不知周王室為何會派人半路伏擊,回國的路上彆再出意外了。”

接過握在手中,他手中轉著圓滑的瓶身,瓶身上好似還留著些許她手心的餘溫。

“後卿說得冇錯,你若袖手旁觀,纔是最正確的做法。”

以後她或許會為今日之事後悔,因為他不會再容許秦國繼續壯大,以前的他或許可以容她開辟一條廣闊的天空飛翔,但現在……他隻會讓她在他展開的廣域天地自由,他承認他自私又卑劣,嘴上講得再好聽,心中的悔恨再深都比不上能夠重新擁有她的貪婪熾熱。

他已經失去了她二次了,不會再有第三次!

“他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夥。”

陳白起張口就是吐槽,冇察覺到自己提起後卿時,口吻有多自然親呢。

楚滄月緊了緊手中瓶身,但又恐力道過大捏碎,立即又放鬆力氣。

“白起,你在完成你要達成的目標前,一心隻為輔助秦王,是不會愛上任何人的,是嗎?”他問。

陳白起訝了一下,下意識盯著他的臉,觀察他的神色。

他是怎麼猜出來的?

“是。”

他這才笑了,他平時很少笑,是以這一笑才越顯珍貴納罕:“一定要記住你說的話。”

否則……他可能會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