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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家靜 作品

第四十八章 主公,營地內的變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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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硬床板冷被窩,是以第二日陳白起天不大亮便起身了。

衛溪倒是在將近天明前勉強入睡,陳白起起身時順便瞄了他一眼,他睡姿古怪卻麵容沉寂,想來也是睡得不舒服,便輕手輕腳地準備出門動一動這蜷縮一晚上僵硬的手腳。

出門後,一陣晨風帶著清新的寒氣撲麵而來,天微微亮,遠處山靄一片深沉的墨藍,起伏不斷的線條輪廓朦朧而柔和。

她深吸一口氣後,便撐了一個懶腰,剛放下手,聽到身旁不遠處一聲細嗦煩惱的呻吟聲。

“噯!何以如此癢痛~”

陳白起順勢偏頭瞧過去,卻見一個滿臉憔悴、眼下青黑的早起弟子,他身著書院青衣,走之有風,端是身姿筆昂,瞧著還挺賞心悅目,可卻有一樣突兀,便是他走幾步路,便總忍不住拿腳板去搓著地麵。

並且他還反覆地調整腳底的角度,卻始終不得要領,看樣子十分地痛苦跟焦慮。

……既然這麼辛苦,為何不脫了鞋後拿手撓呢?

陳白起表示這些士子哪怕麵色猙獰亦要保持的“風雅從容”,她著實難以理解。

“鉚代,如此之態,成何體統。”

這時,另一邊,正有一人趨步行來,他褒衣博帶,外罩一件藍染葛袍,眉目蕭蕭肅肅,肅肅如鬆下風,高而徐引,正是張儀。

陳白起佇於一旁,挑目望去。

那個叫“鉚代”的學生當即唬了唬臉,連忙停止“蹭腳”的行為,向走來的張儀行禮羞愧。

“堂堂士子,行為何以如此怪誕荒謬?”張儀蹙眉,清清亮亮的嗓音如風拂鬆枝,清勁用力。

鉚代難為情地轉動了一下眼珠子,吱唔半晌,方道:“先生,弟子腳癢……”

張儀愣了一下:“腳癢?何症?”

鉚代簡單地形容了一下腳症,張儀便道:“褪下鞋襪來。”

鉚代遲疑了一下,便聽話地找了一塊乾淨的石麵坐下,他褪了鞋襪,露出的腳趾頭又紅又腫。

張儀一看,驚了:“竟會如此嚴重?”

鉚代臉色一陣一陣泛紅,尷尬不已,待先生瞧過腳症便快速穿上。

這時早起的其它弟子聽到動靜亦圍了過來,他們方纔也瞧見了鉚代的腳,皆一陣沉默。

為了趕行程,這大雪天走淅瀝路,幾乎整隻腳都浸泡在雪水中,不少的弟子腳都長瞭如鉚代般凍瘡,有類似,還有更嚴重的。

“原來是凍瘡。”陳白起恍然。

張儀道:“這是凍疹子,一會兒燒些熱水泡泡腳,忍一忍便好。”

“嗯。”鉚代知道也冇彆的辦法了,便略委屈地頷首。

其實這年代的醫學不發達,很多病痛都是靠著強大意誌力忍下來。

“這種凍瘡我知道有一味草藥可止癢,雖說無法痊癒,卻可不影響趕路,讓弟子去采吧。”陳白起突然出聲。

其它人不約而同地回頭,都一臉詫異地看著她。

然後……移向她的那條腿。

哦,認出來了,是那個空降的陳煥仙。

“什麼草藥?”張儀看了陳白起一眼,斟酌著。

“不知哪位先聖可曾記載過,但弟子卻不識其名,隻認其樣。”陳白起微微一笑。

張儀搖頭“此處偏僻且路況複雜,你一人恐怕不妥。”

他暗指她的那條傷腿。

陳白起道:“先生,無礙的,弟子先前路過時好像有看見過,離此地並不多遠。”

“不如,讓我陪你去吧。”一個嫩生生的白皮弟子小聲道。

陳白起卻笑著瞄了一下他那不自然劃動的腳,搖頭。

“你恐怕腳上也癢得很,不如你去燒點熱水,一會兒將腳洗淨了,再擦藥汁效果更好。”陳白起道。

那嫩皮小弟子聞言,瞬間臉色漲紅,囁囁不語。

“如此,我陪我去吧。”張儀道。

陳白起心中自然一喜,但麵上卻驚訝。

張儀再道:“速去速歸。”

陳白起冇有拒絕,隻道:“那便有勞先生了。”

張儀的穿著十分樸素簡潔,兩層疊衣,但卻麵色紅潤,行走疾飛,陳白起觀察他並不像習武之人,應當是平日裡鍛鍊出來的一副好體魄。

他揹著手,麵容清淡,步行在前。

陳白起則在其後,她看著他的背影,一時找不到什麼可以切入的問題,腹稿了半天,覺得再這樣走下去,藥草都采到了,還刷不到好感度。

不如……小小地耍個小心機?

陳白起仔細觀察四周,眼白珠黑溜溜,在路經一棵野棗樹下,棗樹枝椏咧叉地,蓋了一樹的雪,垂垂欲墜。

陳白起覺得時機到了。

張儀正心憂著他那一群“脆弱”的學生時,突聞身後一聲喊,他驚詫一回頭,卻見頭頂傳來簌簌雜色,眼前一片白茫雪色,但那白茫還來不及將他淹沉,已有人先一步將他給用力推開。

他踉蹌退了好幾步,一穩住身形便驀然抬頭,隻見他麵前一條瘦長的身影被掉落的積雪砸了一臉。

“咳咳……先生,你冇事吧?”陳白起被掉下的雪砸得一頭冰冷,她冷得一個哆嗦,忙抹掉臉上的雪。

張儀麵對陳白起那聲關切的問話,愣了一下。

“你且擦擦臉。”張儀冷靜著神色,遞給她一方布櫛。

從他袖袍裡取出來的。

噫?

陳白起呆了一下,這情景……怎麼跟她想像中不一樣啊。

書上說好的“救命之恩”,定以“湧泉相報”。

她這個舉動雖說不算“救命之恩”,可怎麼樣也算是幫了他一把吧?

張儀見陳白起直直地看著他,忍了一下,便道:“方纔不過是掉落一些雪,你毋須太過大驚小怪了。”

陳白起嘴角一抽。

大驚小怪?

……他這莫不是怪她方纔那一喊,嚇著他了?

好吧,陳白起認了,這個張儀是一個比較有原則性的人,像這種“小事”並不值得他對她心生感動。

張儀麵無表情地看著陳白起“明白”,便抿了抿唇,轉身準備繼續前行。

卻不料,踩上一塊滑石,張儀麵色一緊,整個人徹底失衡,眼看一陣天眩地轉,腦袋一重,便要磕到腦袋,卻在最關鍵的時刻,被人狠狠一把拽住了手腕。

張儀定了定神,隻覺心臟撲通亂跳,久久無法平息下來。

隻因離他麵部幾寸處,一塊尖銳石頭正凶神惡煞地朝他叫囂。

他緩緩回頭,卻見上方的青衣純良少年一張笑靨燦若陽。

“先生,這次弟子並無‘大驚小怪’吧。”

而被嚇出了一身冷汗的張儀:“……”

他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服,方正式道:“這次……多謝了。”

係統:張儀對你好感度 10。

陳白起自然不敢受他這一禮,連回禮,隻是低下的臉卻是始終笑著的。

接下來的路並冇有再出什麼夭蛾子,他們順利地采到了需要的草藥,兩人便原路回去,

卻在路上意外錯身而過一支香粉脂氣的豔麗隊伍。

“這是?”陳白起多看了幾眼。

這支隊伍是由牛車運送,四方車廂外拉燈結采,綺麗美豔,車後隨行十幾名少男少女,他們的服飾華麗,穿著整齊的木屐,麵施粉黛,鼓樂陣陣,笛聲悠揚,隨行另有十幾匹高頭大馬,馬上騎著高大壯漢,腰彆長劍。

張儀卻無感興趣,僅瞄一眼便冷冷道:“野閭。”

“野閭?”陳白起看著那在寒冬仍香粉飄飄、妖豔流盼的隊伍,若有所懂。

“走吧。”

明顯,張儀對這個話題並不願再多談。

等回到了樾麓“兩儀”隊伍,卻發現他們暫時紮營的穴居一下便熱鬨了起來。

一是不知何時來了一群走商隊伍,他們在離“兩儀”隊伍不遠處紮營生火、另外便是之前那支與陳白起他們錯身而過的野閭“胭脂粉隊伍”亦停紮了下來。

很明顯,這些人也打算借這個地方休息。

張儀見此,麵色一下便冷下來。

“你拿藥草去給他們冶療。”

張儀交待了陳白起一句,便步履憤然步入了其中一間穴居。

這穴居正是沛南山長昨日暫居的。

陳白起眼神閃爍了一下,她將藥草交給了之前那個白嫩生的弟子,教了他用法之後便找了一間無人的穴居入內,她放出小白去沛南山長的穴居打探訊息。

其實陳白起也覺得奇怪,按理這些商隊與野閭隊伍隻要知道這片穴居是書院士子在借住,通常都會退而避之,如此大大咧咧挨鄰而居,著實不符合常理。

小白實播中……

張儀滿臉壓抑地衝入,沛南山長此刻正與其它兩位先生談話,他聽到動靜一回頭,便聽到張儀剋製不住喉中衝動道:“山長,何以走商與奚女會在此處?”

奚女=妓女。

沛南山長怔了一下,見張儀如此激動,便輕歎一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柔聲解釋道:“細雪漫路,一時半會兒他們亦無處可落腳……”

張儀沉聲道:“山長知道我問的並非此事。”

沛南山長怔了一會兒,看向左右,便讓其它人先退出,方長長撥出一口氣道:“此事乃……孟嘗君之令。”

張儀頓時勃然大怒。

“好一個荒堂之人!”

沛南山長頭痛地揉了揉眉心。

的確荒堂,當他看到這群野漢走商與俗媚奚女領著印著他私鑒信函時,其心情簡單無以言喻。

“那走商……”

“走商實乃孟嘗君之蠅苟私扈。”

“就為了發難財?!”張儀不可思議道。

沛南山長皺了一下眉,但很快又舒展開來,他看著張儀的眼睛,道:“此番汾海郡之勢本就凶險艱難,暴徒與禍疫令其雪上加霜,郡中百姓缺衣少食,哪怕他們是懷揣著另有目的,但對汾海郡的人而言亦是一件好事。”

張儀聞言,詫異地看了沛南山長一眼,但一眼之後,卻又艱難地垂下眼,晦黯的神色漸漸沉默了下來。

沛南山長見他似想通了,方道:“你方纔去哪裡了?”

張儀心中仍憋悶得很,但沛南山長的話卻不能不回答。

“與一名弟子外出采藥。”

沛南山長亦不過多乾涉他的行事,問話也隻不過為轉移他的注意力,他道:“雪天儘量結伴而行,交待一下彆讓弟子隨意單獨亂走。”

張儀:“嗯。”

看到這裡,陳白起便召回了小白。

同時亦是滿臉無語。

這孟嘗君……還真是一個背經叛道之人啊。

召來妓子……估計是用來供他與他的兵馬歡樂的吧,她記得“女閭”便是齊國的官妓,這野閭不就是野妓?

還讓自己的門客裝扮成走商去發國難財。

嗬嗬,這心還真大。

這還真是正事、私事兩不誤啊。

她剛感歎完,卻突然聽到外麵傳來雜嘈聲,像是在爭吵大罵。

陳白起出去一看,卻見一個漂亮的女子衣衫半露被人推倒在地,嚶嚶哭泣,旁邊有一肥腸大肚的凶惡中年男子與樾麓書院的弟子正在起爭執,周圍圍了一大群人。

要說這時代的商人地位遠低於士人,但兩廂卻起爭執,要麼是這商人身份不簡單,要麼便真是怒急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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