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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家靜 作品

第十三章 謀士,紅杏出牆的萬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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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白起雖頂著一張十三、四歲的嫩皮,然實則靈魂亦頂頂的足歲年華了,還曾混跡過M國這種性開放的國家,像這種被人貼著嘴唇親了一下,說到底本不該顯得多大驚小怪。

但是……但是,陳白起在心中打一咯噔,滿嘴發苦,他並不是她以往可以遊戲人間的輕浮對象,而是她傾囊一切為之輔助製霸天下的主公啊。

他可以有愛慕心戀之人,可以有成婚聯姻的對象,可以有不顧一切悲傷歡喜的人,但那人……都不該亦不能是她。

陳白起暗吸一口氣,被嘬貼濕濡的雙唇輕輕地顫了一下,像不堪承露的嬌嫩花瓣。

公子滄月一雙魅長而深邃的瞳仁不見餛飩之色,一直卻貪婪而深情地盯著她,像要將她的靈魂給吞噬入內,他的一隻不算粗壯卻結實力量的手臂勒緊她的纖細腰桿,像折斷一般令她拱起上身,再用力一分。

“哢噠!”,這時台階上突然傳來門扉被人推開的聲音,陳白起睫毛根根豎起,還來不及反應,公子滄月呼吸一滯,卻從一個氤氳朦朧的粉色夢境之中被人遽然震醒,眼底稍餘溫存旖旎之色,般同受驚一般,猛地一把推開了陳白起。

陳白起踉蹌後退兩步,方穩住身形,遂略愕地盯著他——

公子滄月此時雙唇如塗了硃砂般殷紅殷紅,見陳白起被親熱後,不見絲毫女子該有的羞澀躲閃,反而一臉直愣愣地瞅著他,他頓時隻覺一顆心火熱得難受,唇染之紅色如大火燎原一般迅速從脖頸染滿了整張風華絕代的玉臉,似火雲燃燒,在慌不擇路之際,他乾出了一件十足幼稚而羞憤的事情——直接,伸一掌弧,嚴嚴實實地遮住了她那一雙晶亮而桃瓣勾人的眼睛。

蠢斃了,這分明是掩耳盜鈴!

“彆看……”

耳邊淡淡的熏風帶著一股子令人燥動的熱氣,陳白起隻覺眼前一黑,想伸手將他的手給抻開,偏生因先前一事心中沉澱著,手指像粘成一團的麪糊動彈不得,隻得麵上動一動,一時不知該笑還是該怒。

她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這般葷素不忌後,偏還自個兒羞得生氣的人,他是氣他自己,還是氣她呢?

“將軍啊,你的傷剛剔了腐肉,雖某以精藥調好又給你服了調氣和血之物,但半日仍舊勉強,你還需好好地靜養一段日子,否則舊傷再次撕裂,豈不是糟蹋了。”

門前,楊柳依依,相伯先生跨門而出,平和的聲音隨風而送,或許是因為剛睡醒的緣故,平日裡揉麪團般和善的聲音夾生上一種難以言喻的沙啞淡漠。

公子滄月也就隻有遇到陳白起的事情方亂了陣腳,其它人於他心上不過一掠而過便能夠恢複冷靜下來,即便是那宿敵後卿,他亦有辦法把持住自己不被其撩動,按部就班,偏這世上突然多了一個叫陳三之人出現在他麵前……

一時情不自禁,倒叫人看了笑話。

公子滄月眉睫一掀,麵上像冰雪舐舔了一遍,迅速冷清下來,他轉眸看向台階之上,此時相伯先生麵容神色因著房簷與樹柳吹拂而動陰影而顯得莫棱兩可,然那優美身姿卻似晨曦染出一種透明而飄飄欲仙的感覺。

他放開了陳白起的眼睛,正身朝著相伯先生恭敬付拜一禮,不敢托大:“相伯先生冒夜趕來,此次……月先謝先生救命之恩,日後,月定然會重禮報答。”

“禮不禮的,倒顯俗氣了,況且此恩,算不得因你而全,切莫上心。”相伯先生得體搖頭,當他不“作病”時,那得天獨厚的臉龐與氣質十足唬得彆人隻敢作揖兒垂眉順眼,不敢有絲毫冒犯的。

什麼叫“算不得因你而全”,他之恩公子滄月自知非全因他,但這意思倒也不值得他刻意挑摘出來,這是意有所指,亦或是……

公子滄月正欲回聲,卻見相伯先生突然身形晃擺一下,便一手扶於一柱,突地遮掩咳嗽了起來。

相伯先生因著闊袖掩麵以全得體,瞧不清麵色,但那袖下的身軀抖動得厲害,也像是一場夜雨襲來,起先是重點,中間急切密砸著,最後咳得緊了,他卻拿眼神瞟了於一旁駐目探望的陳白起一眼,便再繼續使勁地咳嗽,身似風中落葉,瑟瑟發顫。

因著這一眼,正準備上前關懷的公子滄月腳步一滯,他眼疑古怪地盯著相伯先生,使勁回味幾響,隻覺胸口處原本疼痛的傷,卻轉化成胸腔內的窒悶了。

陳白起疾步上階,一手捥住他的屈肘,一手輕拍其背:“先生,可是昨夜受涼了,怎恁地咳得凶?”

相伯先生麪皮薄,見陳白起湊近忙退一步,怕病氣傳染給她又擔心咳嗽的模樣不雅,忙以手掩嘴,使勁搖了搖頭,偏生這一搖,搖得狠了,隻覺腦袋一下暈眩得冒金星,於是腳步一飄軟,便不受控製地倒靠在了她的肩背上。

這時,也顧不得其它了,他拽著陳白起衣角一處,氣若遊絲般自憐自艾:“白起,我這身體估計快不行了,今兒個一早起,便覺手啊腳啊似不長在身上一般,又酸又痛,還一抽一抽地,過會兒便麻了,剛一落床,這額際突突地漲著痛,一開門時,瞧見外麵……又心慌氣短,憋悶得緊……”

陳白起原先聽得肉跳,但等細細將他的話聽完後,卻有些哭笑不得:“先生啊,你這不是病,而是昨夜熬夜一宿給累的,估計因起床得急,才頭暈目眩,這般靜靜地站立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額滴相伯先生啊,你不是神醫麼,為甚因這麼點兒常識性問題都能嚇破膽兒了呢?

相伯先生聞言,似不信,他拿眼掃她:“你呢?白起不累嗎?為何起得如此早,又精神得緊?”

嬌氣又弱雞的相伯先生無法理解,這世上其實有一種叫作體質血脈天生占優勢的人,彆人死活睡上一日,也抵不過這種人需睡一個時辰來得精神。

陳白起也覺得相伯先生的體質屬於先天太差,再加上常年“臥榻養病”,便是越養越差,惡性循環,到底還是需要給他想想辦法調整一下生活規律與作息,否則他先前提及的二十五歲宿命論,倒怕真給靈驗了。

“先生彆胡思亂想了,你且多加休息,陳三還得趕回陳家堡一趟,一路快馬加鞭定然午時之前歸來。”因著平陵縣即將打仗,東侔亦唯恐遭受戰火,是以陳白起不打算即刻將他送返聖陽湖,至少得等環境安全些再說。

相伯先生已猜到她要走,隻道:“我與你一道……”

“先生,你暈馬。”陳白起小聲提醒。

本想拿著眼神揶揄他,但到底不敢造次,這神人雖某些方麵有瑕疵,但人有本事,可不敢將人給使勁擠兌急了。

相伯先生這人說麪皮薄也薄,可大多數性子又比誰都穩得住,歪理又多,他慢條斯理道:“既然你不得空,那我便自行乘車返東侔吧。”

陳白起黑線,這是指定她不敢了。

主公被人乾晾在一旁許久,見兩人談得都快忘了他,按說先前是麵熱此刻已轉為麵冷了,他朝陳白起鼻嗤一聲,正準備拂袖大步跨前,便覺胸前傷處一陣抽痛,便撫胸悶哼一聲,微微佝僂下身軀。

陳白起聽見了,倏地回頭:“公子,小心傷……”

公子滄月痛得額頭冒出一大串汗珠子,他麵色慘白,待痛意稍緩時,他瞟了她一眼,眼底怨懟不容忽略,但轉瞬又垂下濃密的眼睫:“陳三,你來扶我。”

他朝她冷不丁伸出一手,等著她前來攙扶。

陳白起自然是要去的。

“看來該是傷口扯到了,陳三小人力薄,將軍不妨還是喊屬下來扶吧。”相伯先生眉宇羽翎柔弱,看似驚慌、關懷備加地看著公子滄月,可身與手卻不離陳白起之身。

公子滄月聽了此話,麵上雖隱忍不作聲,權當給他麵子,但手卻仍舊不肯放落,隻杵在空中等著。

陳白起倒是從兩人行為舉止咂巴出點兒味,她看了一眼周身“毛病”的相伯先生,又斜了一邊等著她麻溜過去的公子滄月,突地“撲哧”一聲當場笑了起來。

這一笑,完全出乎意料,亦不在所有人期待的範圍內。

相伯先生懵懂不解,輕喊了一聲:“白……”

公子滄月到底冇堅持多久,他見自個滿腹冤屈,她卻笑得幸災樂禍,頓時不滿地沉聲申斥:“你笑什麼?”

陳白起清麗脆生的笑聲不停,笑得眉眼生花,她再看了一眼公子滄月,亦看了一眼下山後仍舊好端端地站在那裡的相伯先生,隻覺胸口好似某種沉重枷鎖解除掉了,笑意滿滿從胸腔處溢位來了。

“總覺得,能夠這樣一睜眼醒來,便看到你們可以這樣精神安好地與我說話,陳三便覺得很是開懷。”

她的話是那樣地質樸、那樣地真誠與幸慶,是以令相伯先生與公子滄月都傻呆了一下,方反應過來。

接著,似受她的感染,兩人相互對視一眼,皆忍不住與她一同笑了。

他們不知(或者假裝不知)在院拱門外,勳翟、孫先生等人並未離開,而是偷偷摸摸守候一旁,見此亦捂嘴地笑了。

“嘿呀!好可惜!主公好不容易纔親,偏生被這相伯先生給攪和了!”單虎撓著腦袋。

“不知道為何,翟每次見陳三與主公在一塊兒,便會覺得真好。”勳翟笑著拍了一下單虎的腦袋。

孫先生撫須一笑,亦隨之附和感歎道:“是啊,主公……噯,一直被重擔壓於身上,確也好久不曾這樣暢快地大笑過了,這次倒多虧了陳三啊。”

“可惜好好的兩人準備互衷情腸一下,偏生又多了一個……”吳阿撇嘴,不滿地瞪著那個相伯先生。

“對了,孫先生。這相伯先生不是曾言與這鬼穀後卿乃師兄弟,此次攻城之事,何不邀請相伯先生出手?”勳翟激動道。

孫先生聞言卻沉吟片刻,話雖這樣說,但是……抬眸看向庭中三人。

“與求醫一事不同,哪裡這次陳三與我等再苦相求,他既未擇主公為主,則絕對不會為吾等出山的,此乃士之名節,不可謂不守之。不過,他亦不能出手,先前我曾詳細查過一些關於鬼穀子這一門派的相關記載書籍,據聞每一任的鬼穀子一生隻會收兩名徒兒,這兩徒因材施教一起學習一起生活,然而自出師一刻起,便再無兄弟情宜隻剩地位之爭,隻因唯有一方勝者才能出任新一任的鬼穀子。”

“我想,若讓那鬼穀後卿知道相伯先生隱居於城中之事,估計事態會變得更加難以收拾了。”

勳翟沉下神色:“原來如此。”

吳阿詫舌:“這鬼穀派的規矩還真是奇怪又殘忍啊。”

——

趁著天色尚早,陳白起便與馬牧房借了一匹好馬,不予任何人相送,獨自趕回了陳家堡一趟。此番戚冉與後卿攻城,彆人或許不清楚,她卻知道,這其中定然也有姒薑與那一份魯班機械圖、還有對她之怒的緣故。

快馬一個時辰左右便可抵達陳家堡,這時陳家堡內外並冇有勞作建築,陳白起一下馬,便發現堡外臨時搭著許多窩棚與草房,看數量想必住著許多人。

塔樓早已興建好了,上麵駐著人,這人乃塢堡家生子,他遠遠瞧著陳白起牽著一馬沿著山徑而來,便趕緊吩咐仆伇開門,而草棚茅屋內居住著的臨時雇工聽到聲響,皆赤膀睡意腥鬆地探頭探腦。

他們大多數都不識得陳白起長什麼模樣,但見清早一女郎牽一駿馬而來,隻覺好奇跟驚訝。

一仆伇遠遠迎上,趕緊遞上抹巾替她撣了撣一身灰,清理一番後,便一陣噓寒問暖,殷勤得緊,其餘的人則奔走相告,通知下去。

陳白起始終含笑怡然,她矚目四望觀察,此時堡內已被翻作大新,處處透著陌生卻又熟悉的感覺,在被迎進中堂時,但見巨扛著一根巨木,急沖沖地趕來,他一看到陳白起便呆怔住了,連肩上扛著的圓木咕嚕一下砸在地上滾遠都不知道,隻驚得仆伇一陣雞飛狗跳。

見巨一直傻傻地盯著她不說話,好像不認識她一樣,陳白起抿唇一笑。

知道他這個性子是越激動便越緘默,她不等他來了,主動走上前拍了拍他黑黝的手臂,仰頭訝道:“巨,幾日不見你好像又長高了啊。”

巨像被陳白起解穴一樣,整個呆樣終於動了,他使勁點頭,咧開一嘴白牙,朝著她憨憨一笑。

“女郎,你回來啦。”

陳白起笑著頷首:“嗯。”

這時從中堂側廊遠遠地,姬韞與姒薑亦一道趕了過來,聽仆人傳報她獨自一人回來了,兩人連忙放下手頭上的全部工作,一前一後,卻幾乎是同時到達。

姬韞:“嬌娘——”

姒薑:“陳三——”

陳白起轉頭,看到他們來了亦是十分高興:“姐夫,薑,這幾日辛苦你們了,我剛纔看過了,一切都井然有序,不過幾日功夫便有這種效率,可見你們有多用心。”

姬韞剛纔趕得有些急了,氣還堵在胸口處,暫不得說話,便搖頭含笑。

他仔細打量她一番,瘦了,亦黑了,模樣離走時也憔悴了許多,不過精神好了,此時換了一身月白少衣袍裝,整個人也像煥發著一種與以往不同的光彩,倒叫人更加耐看了。

“陳三,我、我聽說趙軍來了,這是不是真的?!”姒薑卻不在乎這個,他緊緊地盯著陳白起的眼睛,神色嚴肅。

自從聽聞這個訊息後,他一夜輾轉末睡,總想著這一次他怕是連累慘陳白起與陳家堡了,若趙軍真為他而來,估計哪怕再十個他將自己陪給陳白起也彌補不了。

果然他不該貪一時安逸與平穩,早就該離去的!

如今的平陵縣因為趙國犯兵之故,已被楚陵王從楚境中給一筆剔除了,若一朝城破則相當於國亡啊。

“且先入內再說吧,人多口雜。”姬韞左右一顧,提醒道。

陳白起暫不與姒薑先搭話,她見他們都一湧而出來接她,卻不見一向視她如珠如寶的陳父趕來,於是問姬韞:“父親呢?”

姬韞一滯,眼神略微閃爍,久久不語。

其它人一時亦不好回話。

“他在哪裡?”陳白起蹙眉,追問道。

姬韞知道這事瞞不住,隻得無奈地告訴她:“自從知道平陵縣被楚國割據後,他便一直將自己反鎖在陳氏祠堂內,誰也不見,誰也不理。”

陳白起將馬韁遞給巨,道:“我先去看看他。”臨走前,她看向姒薑,嚴厲地警告了一句:“你彆逃,這事還有圜轉的餘地,我既說了收容於你並簽了契約,便絕不會食言而肥,你且信我一次。”

姒薑一直低靡而委頓的麵容傻怔了一下,接著莫名眼眶一紅:“陳三,你煞有其事說這麼一番話還真感動到我了,我估摸著光當你的下人你還是虧了些,乾脆我一併連你房裡人都當了吧。”

所謂“房裡人”,隻有男人纔有這一說,女人哪需要什麼房裡人。

“你長得這麼美,我纔不要,萬一哪一天你紅杏出牆了,我才真虧。”陳白起頓時失笑。

姒薑一雙風情萬種的雙眸瞪圓,似難以置信地指著自己鼻尖,噴道:“我這麼美你都不要,你還真傻。再說我安守本份的緊,出牆是你們孃兒們才乾的事,我纔不會呢。”

“這可說不準,你啊心思多得很,我果然還是喜歡模樣老實本份的,你阿則免了,愛禍害誰便禍害誰去。”陳白起嫌棄地朝他擺擺手,便拎著衣袍朝祠堂快步走了。

姒薑見陳白起不要他,頓時憤憤不懣地朝旁邊姬韞發作:“姐夫,陳三恁地無眼光,你說我這花容月貌入贅陳家一事怎麼樣,如你一般?”

姬韞聞言,亦不知是不是被入贅一詞刺激到了,麪皮一僵,斜乜了他一眼,道:“入贅憑你還不夠資格,若拿人的容貌來分三六九等,你這種煙視媚行的,實乃下下等。還有,我不是你姐夫!”

言罷,十分乾淨利落地走了。

姒薑完全傻眼了。

他這種,才撈得個下下等?!太埋汰人了吧?

這平時看起來溫溫吞吞的好好先生,這冷不楞丁地毒舌一回,簡直是不得了了。

眼下,見人都逐漸走光了,隻剩下牽著馬的巨與被埋汰得臉色不豫的姒薑,他抬起一雙水色魅眸瞄了一下巨,巨亦高大個地俯視著他,隻是那一對黑瞅瞅的招子不太友善就對了。

“傻大個,你彆瞪我,再瞪你也比不得我好看,這陳三啊,絕對喜歡我比你多得多。”姒薑十分厚顏無恥地朝他眨了一下眼睛,便一跑了之。

巨自然不會去追他,他將馬綁好後,便嗅著陳白起離去的方向,一路追攆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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